药来…
你知道上回大赛上,鱼仙的交椅谁坐了?
谁坐了?
岛东的一个老头儿。他弄成了一条大鱼,有几尺长,浑身疙里疙瘩的像是穿了盔甲。其实是一堆肉瘤,瘤子有红的,有蓝的,因为里头有丰富的动脉和静脉。这种瘤子割是不能割的。
那样会弄坏整个循环系统,对吧?
对了。这鱼本身并不大,那些瘤子占了三分之二还要多。
我听说的那个人那时又想死了,可拿出那两粒药来看看,心里便又觉轻松了许多,就又对自己说:只当是我已经把这药扔进嘴里了,可不是吗?把这药扔进嘴里还不容易吗?只当我已经死了,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干嘛不再试试干点什么呢?他就又把药收起来。你猜他怎么着?
嗯。
他在那儿找了个打扫厕所的差事干。
那鱼很能吃,吃肉,那些瘤子需要足够的蛋白质和脂肪来养着。
那差事他一干就是好几年,干得挺平静。大伙都说他干得不坏。这样过了好几年,他才想起自己还没有老婆。
那老头儿和他老伴儿长年不断地给那条鱼喂肉。一分钟也不能间断,一断了肉那些瘤子就都瘪下去,再不那么五颜六色的引人注目了。老太太白天喂,老头儿夜里喂。老头儿白天还要出去挣钱,你想,还有什么时间睡觉呢?
很苦,这我知道。不过要真能弄成这样的好鱼,让我想,那老头儿一定还是挺着迷的。
着迷得都像中了邪。你知道他们怎么弄那些鱼?岛上所有的人都是怎么弄那些鱼?
嗯。怎么弄?
不管什么新鲜玩艺儿都给鱼吃一点。譬如辣椒、醋、花椒水什么的。
这我倒是没想到过。说不定有点用?
无非是刺激刺激那些鱼,看能不能出现什么异变。后来又都在鱼缸或鱼池里兑点化学制剂,有些鱼居然还能活着,可再生出的小鱼就什么模样的都有了,三头六臂的、无尾无鳍的、没有眼睛的。这是很费神的事。尤其是硫酸和升汞什么的,比例要掌握得合适,多兑了鱼就全死,少了又变不出好鱼来。
我听说的那个人,以前是为了鱼,一直没有想过娶亲…
升汞和硫酸什么的都兑得合适了,就得昼夜监视着那些鱼。一旦发现有变了模样的鱼,赶紧就捞出来放到清水里去,捞晚了又要死,捞早了又要变回到原样去,所以一刻不能大意。你想,这还有时间睡觉吗?
可不是吗,要想弄出好鱼来可不是玩的。那个人到了大水彼岸,干了几年扫厕所的差事,心想应该结婚了…
后来又有人给鱼吃点别的玩艺儿,机器油、凡士林、炭黑、铅粉什么的,这办法要安全一点。有个人就这么弄成了一群奇怪的鱼,每条鱼身侧都多长了一根细长的软骨。那人对着它们说点什么,它们就都把那根软骨缓缓地高举起来。那人坐了几年鱼帝的交椅。不过你得不断对它们说点什么,否则它们就会把那本事给忘了。你说这人还能有多少觉可睡?
心想该结婚了,他这才发现自己只不过是个扫厕所的。“是个扫厕所的”和“只不过是个扫厕所的”这可不一样。他在彼岸耽了好几年。才明白哪儿都不是天堂。那时他已经四十岁了。再学什么也怕来不及了,思量还是不如死了的好。可是他有那两粒药哇,就揣在贴身的农兜里呀,着什么急呢?不就是这么往嘴里一扔的事吗?先试着学学别的吧。学不成再去死也不晚不是吗?…
近来全岛的人又都疯了似地到处找古钱、碎陶片、兽骨化石、远古的上和石头,找到厂就研成细粉。调好了给鱼吃。听说已经有一种没有尾巴的鱼给弄出来了。听说还有一种没有头也没有肉的鱼给弄出来了,光是—根蓖子一样的骨头在水里跳。我也还没见到呢。那些陶片,化石什么的很难找。你说。没日没夜地找,没日没夜地研磨,什么功夫睡觉呢。
是不是有人到你这儿来找过什么药给鱼吃?
没有。那倒没有。我没有格外的药。他们要找的是稀奇古怪的东西,给鱼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