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妈，您给我说了吗？”

惠芬三长得特别好看。我还只是个小孩的时候，就觉得她好看了。她的时候我总蹲在一边看，叫我也叫不动。但惠芬三不怎么受理我。她不太理人。只有她们缺一个人抻的时候，她才想起我。我总盼着她们缺一个人。她也不笑，刚得有兴了，她妈就又喊她去洗菜，去和面，去把她那群弟弟妹妹的衣裳洗洗。

“真。”

临去参加队仪式的早晨，又把八叫来，给我们俩每人一块糕和两个。八妈又给了我们每人一块补的新手绢，是她自己的。八妈没日没夜地补，挣钱贴补家用。

气笑了：“你要会包了，你妈还。”

“行，就说是我包的！”

月光照在窗纸上，一个个长方格，还有海棠树的影。街上传来吆喝声，听不清是卖什么的，总拖着长长的尾音。我看见一眨不眨地睁着睛想事。

“真。”

“嗯？睡吧。”把手伸给我。

“。”

确实不是为挣那几个钱。有的考虑，那时我还不懂。

她一声不吭地收起，一声不吭地去那些活。总是夸她，夸她的时候，她也还是一声不吭。

八不耐烦了，又去找纸叠“弹”；我们又钻丛。“别崩着睛！唉…”坐在门前喊。“没有，我们崩猫呢！”八说。有一只外来的大黑猫，是我们的假想敌。“猫也别崩，好好的猫，你们别害它！”还在喊。我们什么都听不见了，从前院追到后院，又嚷又叫，黑猫蹿上房，逃跑了。

“唉——，你们都赶上了好时候，”我拉长声音学着往常的语调：“看你妈这会儿有

“这是馄饨，包饺时候才能包‘小耗’。”

“再包一只‘猫’！”

八兴得脸都发红，他长那么大，一直是捡哥哥的旧衣服穿。

“我不是缺钱用…”说。

八特别会玩。弹球儿他总能赢，一赢就是大半兜，好的不多，净是大麻壳、泡…。他还会织逮蜻蜓的网，一逮就是一大把，每个手指夹两只。他还敢一个人到城墙去这蛐蛐，或者爬到房上去摘海棠。就又喊：“八，八！什么时候见你老实会儿！

“您可真是的，儿儿媳妇都工作，一月一百好几十块，总共四人，受这份累么？”

看别摔了腰！”八到我们家来，悄悄的，不让他妈知。总把好吃的分给我们俩——糖，一人两块，或者是饼，一人两三块。

八家生活困难，平时吃不到这些东西。八妈总是抱怨“有多少东西，也不够我们家那几个‘小饿狼儿’吃的。”我和八趴在的床上，把糖嘬得咂咂地响，用红的、蓝的玻璃纸看太，看树，看在院里晾衣服的惠芬三，我们俩得意地嘻嘻哈哈笑。“八！别又在那儿闹！”惠芬三说话总绷着脸，象个大人。八嘴里着糖，不敢搭茬。“没闹，”说：“八难得不在房上。”其实最喜八，说他忠厚。

老史家是怎么回事呢？一嘛总是那么讨厌老史家呢？反正我不姓屎，我想。

天，满院都是白；落了，满地都是。树下也都的：西番莲、草茉莉、珍珠梅、人蕉、夜来香…全院的人都，也不分你我。也许因为我那时还很小，总记得那些都很。我和八常在丛里钻来钻去。晚上，那更是捉迷藏的好地方，往茂密的丛中一蹲，学猫叫。总愿意把我们拢到一块，听她说谜语：“青石板，板石青，青石板上…”“咳，是星星！”就会那么几个谜语。

想什么呢？她说过，她小时候也有一双能蹦能的脚。拉着的手睡觉，总能睡得香甜。我梦见也梳着两个小“抓髻”踢踢踏踏地儿，就象我们院里的惠芬三，两个“抓髻”两只大脚片…

背黑锅。我妈还当是到了你们老史家，能享多大福呢…”总是把“福”读成“斧”的音。

“您真要是怎么的？”八妈肩上挂着一绺绺各颜的丝线。

院中间，十字砖路隔开四块土地，了一颗梨树和三颗海棠树。

过了好些日，八妈还是没去说。就又她。

惠芬三最小的弟弟叫八，和我同岁。他们家有八个孩，差不多一个比一个小一岁。他们家住南屋，我们家住西屋。

又包一只“猫”有两只耳朵，还有象。

上小学的时候，我和八一班。记得我们人队的时候，八家还给他不上一件白衬衫，就把我的两件白衬衫分一件给八穿。

“看到时候煮不到一块儿去，就说是你捣。”

小时候，我一天到晚都是跟着。妈妈工作的地方很远，尤其是冬天，她要到天黑黑的时候才能回来。爸爸在里屋看书、看报，把报纸得悉悉憟憟的响。坐在火炉边给妈妈包馄饨。我在一旁跟着添，一个小面饼贴在炉上，什么时候掉下来就熟了。我把面粉得满全是。

“您还真要呀？”

“行，等我给您去说。”

可还是擀了一个饺，包了一个“小耗”和饺差不多，只是两边了好多褶儿，不怎么象耗。

后来也补，是八妈给介绍的。一开始，八妈不信真要，总拖着。就总问她。

“您空给我说说去呀？”

“让你别了，看把白面糟踏的！”掸掸我上的面粉，给我把袄袖挽上。“那您给我包一个‘小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