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要，重要的是那自卑与生俱来，重要的是那冷淡的威胁其实是由自卑构筑，即使那儿的人没有任何傲慢的表示我也早就想逃跑了。《务虚笔记》中写的是：我想回家。我跑了那座丽的房，我走在回家的路上，但是家——那一向等待着我的温之中，忽然掺了一缕黯然。家，由于另一生活的衬照，由于冷淡的威胁，竟也变得孤独堪怜。在《务虚笔记》中，我借助于画家Ｚ的形象去看过我自己那时的心情…

四十四

这个字，颇多歧义。母、父等等，说的多半是护。“牙日”也是说护。长辈，说的是尊敬，或者还有一威吓之下的屈从。百姓，还是护，这算好的，不好时里面的意思就多了。哭，睡，鼻涕，是说容易、控制不住。玩，笑，桑拿，汽车，说的是喜。“怎么着就怎么着”是想的意思，随便你。“你死不死”也是说请便，不过已经是恨了。

我想，画家Ｚ曾经得到的是后一。我呢？我之所以能够想像他，想像他就是在那次回家的路上走了怨愤，料必因为Ｚ是我的一分，至少曾经是这样。要征服那冷淡，要以某姿态抵挡乃至压倒那冷淡的威胁，自卑于是积累起怨愤，怨愤再加倍地繁衍自卑——这就是画家Ｚ。相反，若是梦想着世间不再有那样的冷淡，梦想着，被那冷淡雕铸的怨愤终于消散，所有失望过和傲慢过的心灵都能够相互贴近，那就是的期盼。甚至纯真的心从不多看那冷淡一，惟盼着与另外的心灵沟通，不屈不挠地等待。走遍一生去寻找，那就是的路程。在《务虚笔记》中，我借助诗人Ｌ、女教师Ｏ和Ｆ医生的影，走这样的梦想，借助于对他们的理解看见了我的另一心情。

这两心情似乎都是与生俱来，盘错节同时都在我心里，此起彼伏，铺设成我的心路。别人也都是这样吗？我只知，兼这两心情的我才是真实的我。我站在Ｚ的脚印上，翘望Ｌ、Ｏ和Ｆ的方向。我会着Ｚ的自卑，而神往于Ｌ、Ｏ和Ｆ痴心不改的步伐。而且，越是Ｚ的消息沉重，越是Ｌ、Ｏ和Ｆ的消息明媚动人。我知了，原就是自卑弃暗投明的时刻。自卑，或者在自卑的里步步陷，或者转，在的路途上迎候解放。

自卑，历来送给人间两样东西：的期盼，与怨愤的积累。

，与喜混淆

不过自卑，也许开始得还要早些。开始于你第一次走家门的时候。开始于你第一次步人群，分辨了自己和别人的时候。开始于你离开母亲的偏袒和保护，独自面对他者的时候。开始于这样的时候：你的意识醒来了，看见自己被局限在一个小小的躯中，而在自己之外世界是如此大，人群是如此庞杂，自己仿佛囚徒。开始于这样的时候：在这纷纭的人间，自己简直无足轻重，而这一切纷纭又都在你的望里，自己二字是如此地不可逃脱，不能轻弃。开始于这样的时候：你想走这小小躯的囚禁，走向别人，盼望着生命在那儿得到回应，心魂从那儿联接无比大的存在，无限的时间因而不再是无限的冷漠…但是，别人也有这样的愿望么？在墙的那边，在表情后面，在语言，别人，到底都是什么？对此你毫无把握。但囚徒们并不见得都想越狱监，囚徒中也会有告密者，轻蔑、猜疑和误解加固着牢笼的，你烈的心愿前途未卜，而一旦这心愿陷落，生命将是多么孤苦无望，多么索然无味，荒诞不经。我能记起很多次这样的经历。从幼年一直到现在，我有过很多次失望——可能我也让别人有过这类失望——很多次刻的失望其实都可以叫失恋，无论别，因为在那之前的盼正都是的情：等待着他人的到来，等待着另外的心魂，等待着自由的团聚。虽因年幼，这盼曾经懵然不知何明名，但当有一天，的消息传来，我立刻认那就是它，毫无疑问一直都是它。

四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