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位堂兄生时，有位通的亲戚算得这一年五行缺铁，所以史家这一辈男的名中都跟着有了一个铁字，堂兄弟们现在都活得健康，惟我七病八歪终于还是缺铁，每日服针注，勉保持住铁的耗平衡。好在“铁”之后父母为我选择了“生”字，当初一定也未经意，现在看看倒像是我屡病不死的保佑。

“我”在哪儿？在一个个躯里，在与他人的里，在对世界的思考与梦想里，在对一棵小草的察看和对神秘的猜想里，在对过去的回忆、对未来的眺望、在终于不能不与神的谈之中。

二

此名俗极，全中国的“铁生”怕没有几十万？笔墨谋生之后，有了再取个雅名的机会，但想想，单一副雅倒怕不不类，内里是什么终归还是什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个老同学对我说过：初闻此名未见此人时，料“铁生”者必赤膊秃。我问他可曾认得一个这样的铁生？不，他说这想像毫无据煞是离奇。我却明白：赤膊秃是鲁和愚顽常有的形象。我当

我是史铁生——很小的时候我就觉得这话有怪，好像我除了是我还可以是别的什么。这觉一直不能消灭，独时尤为挥之不去，终于想懂：史铁生是别人中的我，我并非全是史铁生。

可话说回来，天地间的情岂能寂灭？上帝的游戏哪有终止？宇宙膨胀不歇，轰轰烈烈的消息总要传达，人便是这生生不息的传达，便是这情的载，便是残缺朝向圆满的迁徙，便是圆满不可抵达的困惑和与之同来的思与悟，便是这永无终途的望。所以一切尘世之名都可以磨灭，而“我”不死。

五十六

怕死的心理各式各样。作恶者怕地狱当真。行善着怕天堂有诈。潇洒担心万一来世运气不好，潇洒何以为继？英雄豪杰，照理说早都置生死于度外，可一想到宏图伟业忽而回零，心情也不好。总而言之，死之可怕，是因为毕竟谁也摸不清死要把我们带去哪儿？

多数情况下，我被史铁生减化和化着。减化在所难免。化或于他人的善意，或于我的伪装，还可能于某文的积习——中国人喜赞歌。因而史铁生以外，还有着更为丰富、更为浑沌的我。这样的我，连我也常看他是个谜团。我肯定他在，但要把他全捉拿归案却非易事。总之，他远非坐在椅上、边缘清晰齐整的那一个中年男人。白昼有一力，常使人为了一个姓名的牵挂而拘谨、犹豫，甚至于慌不择路。一俟白昼的法遁去，夜的自由到来，姓名脱落为一张扁平的画，剩下的东西才渐渐与我重合，虽似朦胧缥缈了，却真实起来。这无论对于独，还是对于写作，都是必要的心理环境。

病隙碎笔２

然而人什么都可能躲过，惟死不可逃脱。

已经被盘查。

正如狼与。我写过：狼是，狼消失了，还在。狼是的形式，的消息，是的望和表达。狼活着，是，狼死了，还是。是狼的据，狼的归宿，是狼的无穷与永恒。

所有的消息都在传，各各样的角一个不少，惟时代的装束不同，尘世的姓名有变。每一个人都是一消息的传达与继续，所有的消息连接起来，便是历史，便是宇宙不灭的情。一个人就像一个脑细胞，沟通起来就有了思想，储存起来就有了传统。在这人间的图书馆或信息库存里，所有的消息都死过，所有的消息都活着，往日在等待另一些“我”来继续，那样便有了未来。死不过是某一个信号的中断，它“轻轻地走”正如它还会“轻轻地来”更换一台机吧——有时侯不得不这样，但把消息拷贝下来，重新安装新的生命，继续，和继续的继续。

五十七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