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出来的衰老的气息。她每天天不亮就从床上起来,由几位宫娥替她梳洗化妆,然后赶往洛阳宫早朝…这样的情景日复一日,枯索无趣。她不由得怀念起在四川的广元度过的闲暇岁月,怀念起那里古老而安宁的院落,树木、云朵和溪流。有时,她仿佛感觉到自己刚刚从童年的梦呓中醒来,天竺花的香气尚未散去,她就已经变得衰老不堪,而中间的岁月早已不知去向。
幽处宫廷的深处,犹如置身于一个黑暗而浩瀚无边的沙漠的中心,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个栖息地只不过是阴谋、权术与搏杀所织成的无形网络。女皇终于意识到,在衮冕和玉玺的背后,她所寻求的也许仅仅只是安宁,而她所得到的似乎更加微乎其微。长寿二年,她收复了安西四镇,扩大了帝国的版图与疆域,境内百姓安居乐业,随处呈现一片太平盛景,但所有这一切都不会像往常那样给她冷寂的内心带来安慰和砥砺了。
自从长子弘和雍王贤去世之后,庐陵王哲又遭流放,女皇的身边如今只剩下了一个唯唯诺诺,寥无生气的皇嗣旦。而在她早已选定的皇位继承人中;无论是武承嗣还是武三思,都已让她感到失望。他们身材矮小,缺乏教养,毫无帝王之气。现在,武则天在决定让皇嗣李旦还是武承嗣继承大统一事上颇费踌躇,女皇在这件事上表现出来的反复无常与她以前的果敢、坚毅判若两人。她一会儿频频召见皇嗣,并时常与他共进晚餐,一会儿又试图说服太平公主嫁给武承嗣,为他日后登上皇位扫清障碍(她的这一意图遭到了女儿强烈的抗拒),不管事实最终如何,武则天的内心非常清楚:她实际上已在着手为自己安排后事了。
丈昌左相武承嗣看来已经看穿了女皇的心思。她在立储一事表现出来的犹豫和摇摆的确是一个不祥之兆,来俊臣曾多次提醒他,一俟女皇对皇嗣的怜爱苏醒复生。武承嗣和他自己除了被抛尸荒野之外,不会有什么更好的结果。就目前的情形来说,他们可以选择的对策也许只有一个,那就是将皇嗣李旦立即除掉。
早在两个月前,武承嗣就在为这件事着手进行准备了,当时,裴匪躬、范云仙两位官员因私自谒见软禁中的皇嗣被告发,武承嗣下令将裴、范二人于曹市腰斩。随后,他进而控告皇嗣李旦结党谋反,试图将他一并除灭,后因女皇未能准奏,这事就被搁置了起来。长寿二年十月,武承嗣秘密收买了女皇身边的一个近侍,再次告发李蛋宠妃刘、窦二氏在背后口出污言,咒诅女皇。正当武则天准备对此事进行调查的时候,刘、窦二妃却在皇宫之中突然神秘地失踪了,似乎已遭诛杀,尸体也被除灭了(窦氏在身后留下了一个六、七岁的儿子,就是后来的明皇李隆基)。
武承嗣和来俊巨并未就此罢休。他们在没有得到女皇的准许的情形之下,擅自带领军卒闯入东宫,将皇嗣的近臣和仆从拘押审讯,以便搜索李旦谋反的证据。几名侍女因经受不住陈醋贯鼻、针刺胸腹的酷刑,立即成供,而其中一位名叫安金藏的低级官员却表现出了惊人的忠诚。他未及施刑,便高声叫道:“我什么也不会说的…皇嗣旦并无谋反企图。”说完,他拔剑出鞘,在自己的腹部划了一刀,然后怪笑着将肠子从腹内掏了出来。亲自负责审讯的武承嗣和来俊臣没有想到安金藏会用如此惨烈的方式进行违抗,顿时面无人色,几乎不知所措。
一名奴仆很快将此事报告给了武则天。女皇看来也被吓了一跳。她吩咐左右立即起驾赶赴东宫。当她来到审讯室,安金藏已经奄奄一息。女皇命令太监帮助安金藏把肠子塞入腹内,用丝线缝合后涂以炭炱,等候御医前来救治。
三天之后,安金藏在昏迷中醒来,看见武后正站立在他的床边,不觉热泪横流。武则天也流下了眼泪,她对安金藏说:“我身为一国之君,居然连自己的儿子都保护不了,多亏爱卿不惜性命相救…”
第二天,武则天下诏免去来俊臣御史中丞之职,将他贬往外省。武承嗣虽未受处罚,但来俊臣离京之后,他的宫中的势力随之一落千丈。当武则天终于决定将流放在外省的狄仁杰、徐有功、魏元忠等大臣一一召回京都时,他只能眼看着这些昔日的宿敌被相继委以重任。
武则天将狄仁杰等大臣召回洛阳之后,破例在贞元殿举行了一次盛宴,以示抚慰之意。在酒后的闲聊中,女皇对狄仁杰、徐有功等人说:“你们两人都是三次贬官,三次复用,今有幸安然回京,也是你们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