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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2/7)

一个老人在小院里摆着一溜鸟笼,有六十多岁。我向他打听当年的事情,提到一个人,他提鸟笼的手一抖——我看得清清楚楚。接着问下去,他就叹气,就说自己是个"没志气的人",所以至今"还活着"——"我还活着,如今不中用的人都顺顺当当活下来,真正有本事、有志气的人早就归天了…"

我来得太迟了。我后悔自己没有早生几年,人生之路上没能遭逢这位真正博学的老人。老人吃,可名声大得吓人,在学界有不容置疑的地位。他在当时的学院属于首屈一指的专家,后来也是第一批被遣到农场的人。而与此同时,柏老却走上了人生的峰巅。他是当时学院"三人小组"当中最有势力的人,这个小组在长时间内把持了所有的权力。

柏老与其他人的不同之,就是特别注意发挥人的"一技之长",比如对吃老教授等人,就不失时机地一个小组。当时组成的班很小,只有三四个人,后来又变成十余人。班完成了柏老一手策划的几个题目,都是关于地质方面的普及,其中包括几本打井找的实用小册——这当然也是有意义的事情,只不过这些题目由学院里一些讲师率领学生起来更方便、更合适;反过来让吃老教授他们亲手来,就困难得多。他在班里不断受到捉,那些领的人嘲笑他是"山间竹笋,嘴尖厚腹中空"。老人非常认真,开始的时候忍着,后来索要回农场。柏老的人就重新把他送去砌渠、整田埂,不准他和他的朋友接任何文字读。对于这样一位老人而言,真是太寂寞了。这等于是一"饥饿疗法"。

"谁知呢,反正他们想什么就什么。这不关我们的事儿,狗娘养的说了才算。"

我掩饰着心中的惊讶,不动声地离开了老胡师。

如同你所说的,这还是柏老在最后的关松了一呢。真该谢他。可是已经晚了。在那个结果远未来之前,我的心已经结上了冰块。那长达几个月的折腾早把我伤了。我那些日里真痛恨背叛,真知了被卖的滋味。

毕业后,分到○三所好多年了,有一次我又见到了老胡师。时过境迁,我一看到了老师觉得心里那么亲。我们上找了个地方喝酒,喝得很多。老胡师回忆起过去的事情,心灰意懒。但他借着酒力还是断断续续讲了不少,提到柏老时再也不像过去那样遮遮掩掩了。他脆说他是个"冒牌货","手上不净"。

除了伤害,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其他的都不值得惋惜,不可挽回的是我心中的那份炽

我当时多么吃惊。老胡师说那上下两卷书本就不是自柏老之手,当年为了这两卷书甚至专门成立了一个小班,其中有不少著名人,比如那个年纪很大的著名的吃老教授。再问下去,他不说了…大概他的酒快醒了。我问当年小班的人都哪去了?他说时间太久远了,一个一个都走了,七打八散了…他们原本就是些罪人,早就了农场什么的。

结果还没有那样糟。我不过受了个分,档案袋里有了个不光彩的标记。

大约又过了半年,有人再一次请老教授参加一个小班,老人就答应了。这一次人数不多,老人成了主笔。他们完成了上下两大卷的著作,尔后就解散了,重新回到了农场。

"再见吧。"他在心里说了一句。

现在的人奇地冷漠。他们把什么都遗忘了。记忆对于人而言真是太累了,仿佛到都能看到对记忆的拚命摆脱。

"他们这样说。

我问到吃老教授的事情,他就一声不吭了。又问,他站起来,面向西北方看着,半天才伸烟斗划了一下,"他去了…"

他的气中有惊人的沮丧和失望,说完就一接一烟,用力吐。

你原谅了我,但这个被你赦免了的罪犯已经气息奄奄,再也鼓不起勇气去你了。

"原来你有那样一个父亲!"你说。

"是的,我有这样一个父亲。"

他走在前边,我跟上。这时候晚霞落在田埂上,土地是火红。我们沿着一条破败的石砌渠往前走,渠中得没有一滴。拐过几个弯,踏上了一片茅草地,就是那些尖尖的、小得可怜的坟堆了。我们一块儿站在一座刚刚被修过不久的坟前,沉默着。我猜想这就是那个吃老教授的安息之了。

你后来原谅了我,我却并未动得泪盈眶。我懂得自己罪孽重,我的可怕的不诚实、欺骗与投机铸成了多么严重的后果。可是我想辩驳却又难以的是,我们这个被血泪浸过的家族已经再也经不起折腾了,我害怕提起它,害怕到了极,更重要的是,我真的换过了父亲,人为什么没有权利换一换父亲呢?我真是换过了父亲啊!我的父亲在大山里,虽然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我等待着结果。我想十有九成要被重新赶回大山里狼了。我想到了大山里漫漫的白雪,仿佛又听到了那个黑瘦的山地老师对我的呼唤。不知为什么我心中反而涌起一阵快意,两手攥成了拳。我是个没有了一个亲人的孤儿啊,来吧,我等着呢。

可怜的父亲长眠地下,他那时还仍然背着一个可怕的罪名。

我费力打听那些年被发到这里的人当中,是否有留下来的?他们的下落?问了很久,都说不知。我的希望落空了。如今在这儿勉呆下来的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人,他们吊儿郎当,伸长了脖颈望着外边的世界,对自己的农场早就失去了兴趣。其中的一大分人把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有的甚至拒绝上工,只喜在夜间活动。他们既不懂得这座农场的历史,又不希望了解它的过去,说起它来,差不多都骂一句:"狗地方。"这儿为什么建起了一座农场,从过去到现在都发生了哪些事情,没有一个说得清楚。他们说:

今天看那一切是多么可笑和微不足啊。可是我们不能超越于那个特殊的时空去理解问题。那还是七十年代末啊。

"…"

在那冲动之下,我放下了手的一切工作,专程去了遥远之地的那个农场。

农场在一片荒漠中心,当年建场的人找了这么个地方,可见用尽了心力。农场很大。当年的那些人已经离开了,除了极少数在这儿安家的之外,剩下的就是一些亡魂了。一排排灰黑的房舍,暗,真是十室九空。离这些房舍不远有一片坟,就埋了当年死在农场的人。

我至今记得你的父亲最后看我的那一:冷冷的,充满了可怜的藐视…后来我几次遇到他,都赶躲避着——其实本用不着,他再也不会正看我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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