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我的旅行

我照例地在汽艇刚要开走时，到达码tou。我是去漳州的，那是我所想念的故乡。我多年没有回家，那个十二月的早晨重见故里田园，不觉喜chu望外。厦门距漳州约三十五英里，沿新筑的汽车dao坐汽车本来一时半可达。听说这就是自我离开大学以后国内jiao通的一zhong大改进。

我们本来是由厦门岛坐汽艇去漳州，舱内旅客共有二十余人，其中有两个女学生和一个南洋富商。那个商人年约四十，脸面显得油腻，辗转的显lou着他的黄金手表与镶金烟斗，但他穿的是短袜子，使我想起厦门的天气是严冬。他说话时嗓音宏朗，似乎每个人都能够或应该听到。"沙利ba亚…暹逻…安南…沙里ba亚…"这些字好像圆hua的大理石珠子一颗一颗的从他的嘴里gun了chu来。在他旁边坐的是一个女人，沉静温柔，相貌也不难看，但是手上带着金镯，脖上带着一条金链，链子前边挂着一个方盒，看去约有一斤多重。那两个女学生在羡慕着那个女人，不时吃吃而笑。她们肩上围着很厚的羊mao巾，好像西班牙女人一样。但是她们穿着短裙，因此人能看见的，只有羊mao巾和两条tui。她们与南洋商人的妻子，对比得很是十足。一个代表旧式中国，两个代表现代的中国。现代中国对着旧式中国窃笑。现代中国——或者还是说那个现代中国吧——留着剪短tang过的tou发。

船行过厦门运河，常是困难的很。不过那天早晨天气晴和，水狼不作，只见海面波纹liu动，悠然显lou着笑意。经过一刻钟以后，我们到了嵩屿，那是大陆上汽车路的终点，那里有一bi悬崖矗立在海面之上，崖ding有一个白se的大油池，还有亚细亚石油公司的一所住宅。崖高约有三四十尺，就在那个晴和的早晨，海水仍然打在崖石上作响，在日光煦煦之下，崖shen有如蓝紫se的一堵泥墙，下面渐呈赤土颜se，上端则为轻灰se，ding上蒙着一层绿se，空中则有青云急驰。这是一幅何等mei丽的图画。但是在一个yin冽暴风之夜，一个人可以假想这就是格利尔ba索（Grillparzer）所作的HeroandLeanBder一剧中的布景。其中"Leander"要泅过水dao，驾石而上，去向mei丽的"Hero"唱情歌。我们只要运用一点想象力，可以把水dao改为剧中黑利斯蓬海峡（现在土耳其的达达尼尔海峡），再把亚细亚石油公司的油池改为"Hero"会见"Leander"的塔，任他们的热情与风波一齐奔放。格氏本人如果一天早晨发现"Leander"在崖下洗澡，也是不为稀奇的事。

汽艇到了以后，我们买了车票，但是没有汽车可乘。那里有三辆汽车，但是都被军人挤满。听说公司共有十二辆汽车，八辆已被"军队"征用。"汽车都在哪里？"我问站长说。"在附近的一个村庄藏着，一会儿就会开来的。cui是没有用的，等我们先把这些丘八（dhiupa）们打发了再说，不然我们就有多少汽车，也都会被他们占用的。"

兵士们走了以后，汽车开来了。乘客们都争先恐后的qiang夺座位，我侥幸的在首先开到的一辆车中占了一个前面座位。南洋商人与他的妻子和我同车而坐，但是那两个女学生却在另一辆车上：现代中国与旧式中国分手了。为时不久，我听得后边有人似乎在吵嘴。两个兵士没有买票上了车，查票员告诉他们去票房买半价的票，但是他们置之不理，说他们宁愿在车中买票。

"如果大家都在车上买票，售票亭还有什么用呢？"查票员说，"时间还早得很。"

使我惊奇的，那两个兵士各自愤怒地掏chu一块钱来，jiao给查票员。

"福建这个地方真糟！"一个兵士用河南口音说："jiao通不好。"

那个油腻的商人，也是没有买票上车的。"你要研究一下人的心理。"他说，很小心的引用"研究"与"心理"这两个新名词。"大家自然都愿意先占座位。"他有那zhong自作dao理的本能，不愧是我们的一个bang人。

"福建这个地方真糟！"那个兵士又说，但是商人没有再说什么。

我们的旅程起初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