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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珍何罪(2/2)

但我以为第七十五回所明写的荣国府贾政替被罪的甄家藏匿财一罪,确实还不是整个贾氏家族的“首罪”更非“造衅”的开端,因为宁国府的贾珍,藏匿的不是一般的罪家,也不仅是其财产,而是大活人——秦可卿,这本来也是写得比较明白的,早期稿本的第十三回,回目原是“秦可卿丧天香楼”(一说为“秦可卿上天香楼”),现在我们所看到的只有曹雪芹遵照脂砚斋意见而删改过的文字,在这些文字里我们所知的只有贾珍与秦可卿的畸恋,以及一个丫的突然而亡及另一个丫誓守亡灵再不回府,还有规模例惊人的丧事,等等。我曾著《秦可卿之死》一书(后扩大为《红楼三钗之谜》),揭开谜底——曹雪芹原来的计划,他是要写宁国府贾珍冒死收养皇帝政敌的遗孤秦可卿这一情节的,但这样写太容易酿成文字狱了,不得不脂砚斋的意见大删大改,甚至还不得不在第八回末尾“打补丁”故意把秦可卿的来历写成是从养生堂(孤儿院)里抱的野,脂砚斋见到这补笔以后,写下这样的叹:“秉刀斧之笔,菩萨之心,亦甚难矣!”把这一搞清楚了“造衅开端实在宁”和“家事消亡首罪宁”的预言就非常好理解了,而贾珍那“一味乐”的形象,也便有了遮蔽着政治胆识的度,这位贵族男的形象,也便更值得玩味了。

玲晚年写《红楼梦魇》,她非常仔细地研究了贾府后来究竟为什么被抄家治罪的问题,她当然注意到,前八十回里充满了有关的伏笔,除以上举的外,比如元妃戏《豪宴》,脂砚斋批语告诉我们这是《一捧雪》中的一折“伏贾家之败”;“一捧雪”是古玩的名字,这恐怕未必伏的是贾赦从石呆那里占来的扇,很可能是指原属妙玉的成窑五彩盅,或别的什么。再比如贾雨村的仕途浮沉,雨村事会牵连到贾府。此外,像金钏投井,蒋玉菡的潜藏,也都可以转化为追究贾府罪愆的线索。张玲算来算去,也觉得前八十回里实在找不多少关于贾珍的犯罪线索,因此,她据各个版本异同的一番研究,认为第五回的预言“造衅开端实在宁”和“家事消亡首罪宁”是曹雪芹早期的构思,他后来改主意了,所以在第七十五回特别地明写荣国府在甄家被皇帝抄没后竟斗胆接待他家派的家人并代为藏匿了许多东西,形成“首罪”以致情节与预言之间产生矛盾,这也再次证明《红楼梦》是一未及写完或虽大完成却尚未最后剔除自我矛盾的稿本。

壮胆呵斥墙角怪叹,在这些情节里,曹雪芹准确而生动地写了一个壮年贵族的风度气派;当然,贾珍的声享受,书中明写暗写之甚多,这是一个旺盛而壮的男,但他并未像贾赦占鸳鸯那样“不吃”他和尤二的有染以及对尤三的垂涎,也没有采取占的方式,也不见他有对灯姑娘、鲍二家的那“不腥的臭的”一律馋嘴的掉份行为,他虽“不净”却保持着贵族府第门狮般的堂皇,这个人过去研究《红楼梦》的人们很少专门行分析探讨,其实,作为一个艺术形象,它的生命力是非常旺盛的,2001年里中国电视播的连续剧《大宅门》里的“男一号”白景琦,其形象里就动着贾珍的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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