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我不该上他，可我更知，我已经上他了。两个人相确实是神奇的，有时本说不理由和理，至少他备的几个在别人里的优，比如是名人，比如是共产党，这些都不是我的。我其实不知他什么，可我就是上了他。就这样，这个暑假我哪儿都没去，一周那么多天似乎就在等着去听他的课，可实际上我对他的课又一兴趣也没有，我去只是为了能跟他同坐一辆车，同来同去：这个很引我。这就是恋的觉！我真的上他了，虽然我没有开对他表白过，但我给他送过烟、钢笔、苏州产的折叠扇。这些东西都是我心巧打的小算盘，我希望他能从中看见我的心思，然后来对我说一个字。

开学了，他要排一个话剧在学校里演，他请我去演一个角。一天晚上，我们在场上散步，他给我说戏，黑暗中，有那么一会儿，我们的肩膀不小心碰了一下，我有电的觉，要过去！为了保持平衡，我不得不蹲在地上。他俯下问我怎么了，我有冲动，想对他说：我你！可是说来的话完全不是这样，我说：“同学们说你是共产党。”他笑：“难这把你吓倒了？”我抬看着他，没表示。他索坐在地上，对我继续笑：“你的样好像是受了惊吓了，那我只能说不是了。”我说：“你说实话，到底是不是？”他反而认真地问我：“你说呢？”我说：“

莫等闲、白了少年，空悲切。

岳飞的《满江红》——

靖康耻，犹未雪。臣恨，何时灭？

朗诵了原文后，他又把它译成白话文讲解了一遍。这下，他和台下观众都更角了，激扬的文字与他的激情会贯通，把大伙的情绪都调动起来，他诵一句，大家跟一句，现场顿时一派火朝天。我被彻底染了，也跟着大伙大声念，并且默默地了泪。那泪的，我觉睛都被灼伤了。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笑谈渴饮匈血。

抬望、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讲课的地方在法租界的一个佛堂里，时间是晚上，听课的人一半是社会上的人，一半是他的学生，其中有两人是我的同班同学。受父亲的影响，我对政治是小心的，没兴趣，平时尽量不去掺和，学校里搞的各主义小组和游行活动我一律不参加、不关心。可宽开的课讲的都是些主义，什么克思、列宁、共产主义、苏维埃、延安，等等。我听了两次，闻到了一可怕的气味：他是个共产党！我害怕，第三次我没去。但第四次又去了，因为我发现我老是想着他，我想见他的愿望远远大过了我对共产党的害怕。这一次(就是第四次)，他上完课后与我单独聊了一会儿天，问我前次为什么没来听课什么的。我当然没说实话，随便找了个事搪。闲聊中，他发现我家和他住的地方很近，只隔了一条堂，他便叫我搭他的车回家。

待从、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我等着这一天。

怒发冲冠，凭栏，潇潇雨歇。

人真是个怪，以前我那么反他，可就这么几分钟，他在我心里完全变了样。从那以后，我一直渴望在学校里遇到他，每次遇到都张得手心汗，心里又在对他默默说：“嗨，停下来跟我说说话吧。”不知不觉中，我甚至养成了习惯：经常在心里跟他说话。尤其情绪低落时，他的影就会在我的脑里得满当当，我不便对人说的话都对他一个人说了。每到周末，要回家前，我总想他突然现在我面前，陪我去车站。如果可以，我还想和他一起去旅行，或许是某个未开发的荒凉小岛，或许是某座闻名遐迩的文化古城。我想和他一起吃早餐、午餐、晚餐，在前月下散步、诗、诵词。我不知这是不是叫，反正我开始惦记他了，想念他了。之前，我从来没有这么惦记过一个人，他是第一个。可他好像知我心里秘密似的，整整一个学期都没理我，见了面总是视而不见地走过，好像在报复我。直到放暑假前一天，我们在炎炎烈日下，在去堂的路上迎面相遇，他手上拿着两个包，没有任何预兆地叫住我，对我说：“冯同学，你暑假准备怎么过？”我都忘记说什么了，反正结果是他告诉我，他在暑假里会在哪里开一堂课，一周讲一次，希望我去听。

可一个暑假都过去了，他什么都没说，把我气得回家撕裙！

从此，我们来去都是同坐一辆车。是黄包车，他才坐不起汽车呢。

我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他，更没有想到，他的朗诵竟然那么打动人。会场本是闹哄哄的，他朗诵后顿时变得安静下来，不一会就静得鸦雀无声，以至仿佛可以听见他睫眨动、目光拉伸的声音。他嗓音磁十足、情充沛，着自然得的手势、步，目光时而远放，时而收敛，声音时而昂，时而低沉，错落有致，收放自如，真是十分有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