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两年半以前，我终于住了医院，治疗我的是脑神经内科李刚大夫。十七天住院之后，我院，立即国休息。

又有一天，女友陈寿对我说：“昨天我在等你，你失约了没有来。”我问她我失了什么约，她说：“你夜一半打电话给我，叫我带你去医院打滴，你讲话清清楚楚，说不舒服，跟我约——”

连续好几个朋友告诉我，我托他们事，都在夜里去吵人家，我不承认，不记得。

从那次的记忆丧失或说话错之后，我不再过份用脑了，这使我外在的成绩度缓慢，可是一个人能够认路回家，却是多么幸福的事。

我不能睡觉、我不能睡、不能睡不能睡。

那一天，淑惠昏迷了，医生说，就要走了，不会再醒过来。我在病房中抱住她，贴着她沉睡的脸，跟她别。来时，我坐在台大医院的坛边埋首痛哭。

三颗、七颗，直到有一夜服了十颗，而我不能睡。我不能睡，我的脑伤了，我的心不清楚了，我开始怕声音，我控制不住的哭——没有任何理由。歌词不来、书不来、家没有修好，淑惠正在死亡的边缘挣扎，妈妈割掉了分的…。

我去不动荣民总医院看妈妈，我想到爸爸黄昏回家要吃饭——我得赶回家煮饭给爸爸吃。我上了计程车，说要去南京东路四段，车到了四段，我发觉我不知自己的家在哪里，我知我是谁，可是我不会回家。

有一天早晨，发觉瓶里着一大片万年青，那片叶生长在五楼屋园的墙外，我曾想去剪，可是怕坠楼而没有去。什么时候我在夜里爬上了危墙把它给摘下来了？我不记得——可是它明明在瓶里。

近乎一个半月的时间，我的记忆短路，有时记得，有时不记得，一些歌词，还在写，居然可以定稿。

整整六个月没有阖了，我的四肢百骸酸痛不堪，我的视力模糊，我的血在夜里动时，自己好似可以听见哗哗的声在内运转。走路时，我是一行尸，慢慢拖。

我在一电线杆边站了很久很久，然后开始天旋地转，我在街上呕吐不停。后来看见育达商职的学生放学，突然想起自己已经修好的公寓就在附近，于是我回了自己的家，翻开电话簿，找到爸爸家的号码，告诉爸我忙，不回他们家中去，我没说我记忆丧失了大半。

我不记得我打过这电话。

那天我又吞了一把安眠药，可是无效。我听见有脚步声四面八方而来，我一间一间打开无人的房门，当然没有人，我吓得把背抵住墙——听。人病了，鬼由心生。

我不记得我过这事。

有一天，白天，好友王恒打电话给我，问我钢琴到底要不要，我回说我从来没有想买钢琴。王恒说：“你自己夜三半打电话来，把我们全家人吵醒，叫我立即替你去找一架琴。”

最怕的事情是，我不会回家。我常常站在街上发呆，努力的想：家在哪里，我要回家，有一次，是邻居带我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