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你去登报，听见没有，叫份一千两百万。”邻居甘又直又急，就在那边叫过来。

写好了字数好多的广告，我对着墙上丈夫的照片默默的用心谈。丈夫说：“你这样是对的，是应该回到中国父母的边去了。不要来同我商量房价，这是你们尘世间的人看不破金钱，你当比他们更明白，金钱的多或少，在我们这边看来都是无意义的。倒是找一个你喜的家，把房贱卖给他们，早些回中国去，才是理。”

班琪不放心我一个人，说：“怕不怕？如果怕，就去睡我们家，明早再回来好了。”

我转，将三个十几岁的女孩各亲了一下，她们好兴奋的把十指张开，给我看，说：“你的家我们洗了又洗，刷了又刷，你看，手都变成红的了。”

很怕小偷又来，睡去之前，喊了耶稣基督、荷西、徐讦爸三个灵魂，请他们来守护我的梦。这样，才睡了过去。“呀——看那边来的是谁？”邮局早已搬了家，柜台上全都装上了防弹玻璃，里面的人看见我，先在玻璃窗后比划了一下拥抱的手势，这才用钥匙开了边门，三三两两的跑来——来拥抱。

“我的来，除了跟你们见面之外，还有请求的。房要卖了，邮局接的人多，你们替我把消息传去好不好？”我说。“要卖了？那你就永远回中国去了？你本是西班牙人，怎么忘了呢？”

果然是我的好丈夫，他想的跟我一一样。

“折半嘛！我只要六百万。”

“看是如此了，父母年纪大了，我——不忍心再离开他们。”我有些慨的说。

我们终于全坐下来，发现一件银狐大衣不见了，我说没有关系，真的一也不心痛。在沙发上，那个被称为阿姨的ECHO，拿四个红封来，照着中国习俗，三个女儿各人一个红包——她们以前就懂得这个规矩，笑接下了。至于送给班琪的一个信封，说是父母亲给的。长辈赐，小辈不可辞。班琪再三的推让，我讲理给她听，她才打开来看了。这一看吓了一大，是不肯收。我亲亲她，指着桌上的鲜和明亮的一切，问她：“你对我的情，可以用钞票回报吗？收下吧，不然我不心安。”

我实在是有些害怕，住过了台北的小公寓之后，再来面对这幢连着园快有两百五十坪的大房时，的确不习惯。可是我说我不怕。

罩都给铺好了。

“还是去登报吧！这几年西班牙不景气，房难卖喔！况且你只有一个半月的时间。”

当，浸上我的凉鞋时，我把家里的碎石和螺丝钉用力向海里丢去，在心里喊着：“房，房，你走了吧！我不再留恋你——就算死了。你走吧，换主人去，去呀——”

就在抵达加纳利群岛第二天的晚上，我趴在书桌上拟广告稿，写着：“好机会——私人海滩双层洋房一幢，急售求现。双卫、三房、一大厅，大园、菜园、玻璃房、双车车库，景观绝。可由不同方向之窗，观日，观日落，尚有相思树一大棵，情调浪漫，居家安全。要价六百五十万，尚可商量。请电六九四三八六。”

那是“有价无市”的行情，既然现在的心就放在年迈的父母上，我不能慢慢等。

那个夜里，将灯火全熄了，打开所有的窗，给大风狂来。着着，墙上的照片全都飞了起来，我静听着夜和风的声音，快到东方发白，等到一红日在我的窗上由海里了来时，这才拉开床罩躺了下去。

替

“你要住多久？这一次。”

“那你太吃亏了，这一区，现在的房价都在千万西币以上，你卖多少？”

“那我半价售好了，价格减一半，自然有人受引诱。”我在跟邻居讲电话。

告别了邮局的人，我去镇上走了一圈，看老朋友们，谈到最后，总是把房要卖的事情托了别人。他们听了就是叫人去登报，说不好卖。房价跌得好惨的。

“一个半月吧！九月中旬赶回台湾。”

璜——泥匠的工作收不稳定，是有工程才能赚的。班琪因此也外去替人打扫房贴补家用，而三个宝的女儿，夫妇俩却说要培植到大学毕业。他们不是富人，虽说我没有请他们打扫、他们自动了四整天，这份友谊，光凭金钱绝对不可能回报。不然，如果我踏来的是一幢鬼屋一样的房，一定大哭去住旅馆。

大海，带去了我的呼叫，这才往城内开去。

第二天的早晨，我将房基旁的碑石捡了一小块，又拿掉了厨房里一个小螺丝钉，在赴城内报社刊登广告之前，我去了海边。

我真喜这一方式的语言。偏偏在中国，是极度蓄的，连手都不肯握一下。好久不见，笑打个招呼虽然也一样藏着情，可是这么开开朗朗的西班牙式招呼法，更合我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