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就很好了。”

“我一直想念他们的。”

他以前也总是说“可能”、“可能”虽然不是在这辆车里。是在别的车里，又是在别的国家。但是在这个国家里他“可能”两字也说得够多的了，嘴上说内心也信。其实本来也确实是有可能的。当初什么都是有可能的。比如就在这条路上，就是前的这一段路，右边的运河里淌着清澈的河，当初这里就可能有那么个印第安人撑着那么条独木小舟。如今运河里就没有印第安人了。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以前才有可能。那都是飞禽销声匿迹前的事了。是打到野火前几年的事了。就在打死大响尾蛇的前一年，他们看到这个印第安人撑着条独木小舟，船横着一只白颈白的雄鹿，细长的鹿搁起，纤巧的蹄形如一颗破碎的心，鹿向着那印第安人，一对漂亮的鹿角还只方形。他们停了车，跟那印第安人打招呼，可是那印第安人不懂英语，只是咧嘴一笑，船的那只小雄鹿虽是死的，睛却睁得大大的，方向正好直对着那印第安人。这样的事在当时是可能有的，在其后的五年里也还可能有。可如今还能有些什么呢？如今已是什么都不可能有了，只有他自己算是还在，只要事情还有那么一丁儿实现的希望，他就还得提来。即使提来不好，他也不能不提。不提就永远没有实现的希望了。他不能不提，提了也许才会有所憧憬，也许才会产生信心，也许将来才会实现。他心想：“也许”可是个丑恶的词儿，特别是在你“雪茄烟到了尽”①的时候，用这个词儿更要不得——

“你不要想死他们了？”

①有“山穷尽”之意。

“喔，我还能改得好多呢。”

“那就先到这样。罗杰啊，我真是太幸福了。我们今后还会这样幸福吧？”

“会的，小妞儿。”

“希望孩们能好好陪他过上一个夏天。”

“我想该可能吧。”

“他这人真了不起，是不？”

“是啊。请你不要多虑，小妞儿。”

“我从来也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好人，”她说。“看他这样你、孩们，谁都会动得心儿里酸酸的。”

“其实我才不好呢。我这个人是怪难的。不过我一旦上了谁，心里是雪亮的，我也记不得从什么时候起我就上了你。所以我会注意的，我一定要把不好的地方改掉。”

“你这就了不起。”

“在句末了叫一声才自然，”他说“小妞儿。”

那回打到了野火，就放在车厢的后座上，那火重得很，还乎乎的，一耀的铜羽漂亮极了，不像家养的火全是蓝黑两，维他妈兴奋得一时连话也说不上来。过了会儿才说：“别放在那儿，还是让我抱着吧。我想再好好看看。待会儿再放到后边去。”他就拿一张报纸给她垫在膝上，她把火血污的脑袋在翅膀底下，用翅膀掩得严严实实，于是就坐在那儿，把火脯上的羽抚啊抹啊，他罗杰则只开他的车。到末了她说：“这会儿再没有气了，”于是就用报纸把火包起来，重又在后座放好，还说来着：“谢谢你呀，让我玩儿了好一阵，刚才我真舍不得呢。”罗杰手不离方向盘，吻了她一下，她说：“罗杰呀，我们真是太幸福了，我们会永远这样幸福的，你说是吗？”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记得车正好驶到前边的这第二个路弯。此刻西沉的太已经压到了树梢上。可还是没有见到飞禽的踪影。

“没有的事。我不骗你。”

“你好的。”

“不知汤姆怎么样了？”

“我也明白，他们不在你边你到伤心。可你总不能老留在他们边呀，你说是不是？”

“我们会永远这样幸福吧？我知我不该问这样的傻话来，因为我有那样一个妈，你呢，见过的人也多了。不过我有信心，我相信有这可能。我完全相信有这可能。我这辈就只知你，既然你是可能的，享受幸福总也该可能吧？求求你，对我说声可能吧。”

“那就太好了，”姑娘说。“要是第一个晚上就在那家旅馆里过，那叫我怎么受得了啊。”

“那也许是因为我年纪小了一截的缘故吧，”她说。“我是喜这些孩的。三个都喜，喜极了，他们三个我觉得都是极好的。我真不知原来还有这样可的孩。可是安迪才那么年纪，我总不见得会嫁给他吧，我的是你呢。所以我把他们都忘了，我就跟你在一起，尽情享受这无比的幸福。”

“你该不会一心想念他们，就顾不上我了吧？”

“我们的运气不错，居然逃过了。我真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能走成。”

“你叫我小妞儿，我听了就兴。再叫叫我。”

“他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也是我心目中的德典范，我把他看作我的父兄，也得到他经济上的支援。他简直就像个圣人一样。可又总是乐呵呵的。”

“一定很冷清，”罗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