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得你针线特别好,惟有绣这鸳鸯时,竟加倍用心,不是心里有想头,却是为着什么?可见一针一线都是有情意的。想来要不了多久,就要渡水成鸳鸯儿了。”待书恨道:“越说越坏,今儿我非撕你的嘴不可。”说着追着鸳鸯要打。宝玉忙一手拉住一个,笑道:“好姐姐别恼,还没请教,那件是鸳鸯姐姐的手笔。”待书倒没怎样,鸳鸯却用力将手甩开,正色道:“我们闲话瞎扯,并不与二爷相关,二爷别这么拉拉扯扯的。”
宝玉顿时红了脸,大没意思,黛玉瞅着一笑,并不说话,湘云也只笑着,紫鹃忙打圆场道:“鸳鸯姐姐说这些日子忙,只绣了这幅百寿图的绣屏,虽然好,却未完工,所以不算在上品里。”湘云展开看时,原来是一匹御赐的明黄宫缎,上用大红丝线绣着许多寿字,形体各自不同,总有几十个,自是孝敬贾母之物,便都连声赞好。又一一翻看其余并未入选的绣件,虽非上乘,也各有佳处,因一一赞叹,把顽不已。
翠缕便拿着那只肚兜问:“这件也是好的,为何不见评审?”黛玉微微一笑,只道:“自然是好的。”宝玉忙一把抢过,红着脸道:“是谁把他拿了来?”绮霰忙道:“是我,因听说这里要赛女红,我在柜子里翻了翻,属这条肚兜绣的最好,又簇簇新没穿过的,所以拿他来参赛。果然大家把他选上了。”
湘云早已认出那肚兜正是那年自己与黛玉经过宝玉窗前,见着他在睡午觉,宝钗却坐在一旁刺绣,手中做的正是这件活计。听说宝玉从未穿过,不禁看着他一笑,问道:“不忍乎?不敢乎?不愿意乎?”宝玉早已团起掖在袖里,胡乱道:“胡闹,这种东西怎好见人。”又故意问这件绣品是谁的,那样东西却做何用。众人并不解他三个打的是何哑谜,也不理论,便一一告诉。
正乱着,只见琥珀提着一只填金掐丝雕花过梁的五彩食盒来,黛玉忙笑问:“是什么?”琥珀道:“是桃花南瓜羹,老太太让送来给林姑娘、宝姑娘吃的。”湘云笑道:“可见老祖宗偏心,怎么我们就不配吃桃花羹的?”紫鹃忙上前接了,揭开盖来,见是满满一盅,足够三四人分,笑道:“宝二爷、云姑娘都在这里吃过饭才去吧,尽够了。何况宝姑娘这早晚不来,今晚多半不过来了。”宝玉道:“使的。”便命春燕回去告诉一声,说在潇湘馆用饭。湘云笑道:“忙什么?倒像几百年没吃过粥似的,就馋的这样儿。”众人也都笑了。
鸳鸯知道前头已经放饭,便告辞要去。琥珀笑道:“老太太说了,你也难得进园子,就回来晚些也使的,只是别只顾自己顽乐,有什么好看好顽的,捡几样精致的也让我养养眼。”
黛玉笑道:“难得老太太高兴。”忙命雪雁用只蝴蝶穿花五彩填漆托盘,将众人评选出来的几件上佳绣品摆在上面,捧着陪鸳鸯、琥珀一同去,又叮嘱:“若老太太看上什么,别小气,就孝敬了老太太吧
雪雁笑道:“方才云姑娘看上那团扇,我也说给就给了,那里就小气了?这也要姑娘嘱咐,也把我看的太没眼色了。”众丫头也都向鸳鸯道:“倘若我们的针线竟能入老太太的法眼,姐姐便留下吧,就是我们天大的面子了。”鸳鸯笑着,遂同琥珀、雪雁一同去了。
一时来至贾母房中,邢、王两位夫人连同尤氏、李纨都正围着大桌子吃饭,小丫头们捧着漱盂、手巾等站在一旁侍候,看见绣案,都连连赞叹。鸳鸯忙洗了手上前侍候,雪雁因贾母未曾细看,不便就去,只得也站在一边等候。贾母道:“可怜见儿的,跟你鸳鸯姐姐一起吃吧。”又叫人拿只绣凳给他坐。雪雁只是不敢。琥珀知他为难,便拉了他且到自己屋中等候,陪他说话儿,又拿起绷子向他请教针线之道。雪雁见是一幅用拉梭子针绣的包头帕子,便道:“绕针之法,重在选针。针线的大小粗细选对了,再捻的密些,压的实些,再无不好的。”遂亲自从锦盒里挑选针线,演示了几针,穿插绕捻,从细讲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