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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刑人尔依(2/7)

第二个行刑人也叫尔依,土司说,又不是一个什么光彩的职业,要麻烦主一次又一次地取名字,行刑人都叫一个名字好了。这一代的书记官比上一代机灵多了,不等主吩咐,就在薄羊上蘸着银粉写下,行刑人以后都不应该烦劳我们天赐的主——我们黑黎民和光和和大地之王为他们另取新名,从今往后的世世代代,凡是手拿行刑人鞭的都只能叫尔依,凡擅自要给自己取名字的,就连其生命一并取消。书记官要把新写下的文字呈上给主看,主完全知他会写些什么,不耐烦地挥挥手,说,你这举动比行刑人一辈找我取一次名字烦人多了,就不怕我叫尔依招呼你?书记官立即显得手足无措。还是土司自己忍不住笑了,说,我饿了,酪。书记官如释重负。听见家轻轻拍拍手掌,下人就端着酪和蜂来了。

二世尔依就这样去了。跌倒后给缸里的呛死了。他用这方式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敲打一个人膝盖的纹理纠结的木槌,离开了竖在土司官寨前广场上的行刑,离开了那个满是烟尘的小屋。

尔依看看将要成为下一代行刑人的大儿,那双睛里的神与其说是定还不如说是勇敢。于是,似地说,是的,冷酷的人走了,把可怜他父亲的人留下了。

行刑人在行刑边上的桃树里坐下,就没有再起来。

三世尔依大概是之前的尔依和之后的尔依里最最适合成为行刑人的一个,依据倒不在于说他杀了多少人,而是说他天生就是该从事这职业的。没有人像他那样对任何一个人都充满仇恨。而且,那仇恨像一只假寐的绿睛的猫一样可以随时唤起。说两个细节吧。他的妻刚侍候他了男人的事情,他就对着那双代替嘴着幽幽倾吐的睛说,我想把它们掏来,在窟窿里浇上的酥油。妻光着在他下惊骇地哭了起来。不懂事的娃娃问,阿妈怎么了。他对儿说,我只是恨人会长这么漂亮的睛。儿说,那你恨我们的王吗?“王”是土司们的自称。尔依说,恨,要是你早早就想从我手拿过鞭的话,看我怎么对付你。他行刑时,总是带着儿,对孩说,恨这些杂,吐,吐他们,因为你恨他们。然后才不不慢地开始享受工作的乐趣。他知自己在工作中能得到乐趣。他也知,在自己的周围,在岗托土司的领地上,并不是随便哪一个人都能从事自己喜,并从职业本就得到乐趣的工作的,因为工作不是自己挑选的,土司们消灭了广泛意义上的隶制,对于他认为不必要赐予自由民份的家们则说,这个人适合当铜匠,那个人适合照看牲,于是,不仅是这个人自己,包括有一天土司给他的妻,有一天他会有的孩,就都成为终从事这工作的人了。所以,三世尔依知,自己有这样的运气那是非常非常不容易的。想到这些,一几乎就是幸福的觉像电一样传遍全。那时,地位越来越崇的喇嘛们有一理论说,天下事是没有任何时候可以十足圆满的。在那个时代充当着神领袖的人们,那些夜一样黑的灵魂里的灯盏,说,一个圆满的结果要有许多的因缘同时现,但那样的情况几乎就是不可能现的。三世

第二个土司是个浪漫的、通音律的人。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他罚有罪的人方式比较简单,要么关在牢里一段时间,问也不问一声又放了,要么就下令说,把他脑袋取了。那些坏事都是脑袋想来的,把脑袋取了。于是,二世尔依就脆脆用快刀一下就把脑袋取下。这比起长时间鞭打一个人来要容易多了。如果要这个二世尔依对人施行酷刑的话,那他也许一样会崩溃也说不定。行了刑回到家里,儿就会对行刑人诉说那些死在他刀下人的亲属表现来的仇恨。这时,行刑人的睛就变成了一片灰,握刀的手端起一杯酒,一下倒在中。再把一杯酒倒在门的大青石上,对儿说,来,学学磨刀吧。儿就在夜里把取人的刀磨得霍霍作响,那声音就像是风从沼泽里起来刮向北方没有遮拦的草原。

“你不是我的儿,你伤害不了我,胆小的家伙。”“我诅咒你。”尔依觉得那里一了上来,就说:“天哪,你这个狗崽的诅咒真起作用了,说吧,你要我怎么样才不诅咒。”“我要你到主那里,请求还我自由民份。”“天啊,主的规矩,如果我先跟他说话,就要割我的呀!”儿说:“那你就去死吧。”话音刚落,一血就从老行刑人来。

声。儿问,以前我们真的是烧木炭的自由民吗?父亲说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真是那样的话,儿说,我就要诅咒你这个父亲。

新继位的土司刚好看见,就对那个诅咒自己父亲的儿说,如果你父亲请求的话,我会赐你自由民份。新土司还说,这个老已经昏了了,难我比我仁慈的父亲更残酷吗,难他用一个行刑人,而我却要用两个吗?于是,当下就签了文书,放那人上山烧木炭去了。二儿对土司磕了,也对父亲磕一个,说:“父亲,你可以说我是个没有良心的人,可别说我是没有胆的人哪,我比你的继任者胆要大一些吧。”说完,就奔能产上好木炭的山冈去了。

二世尔依死得比较平淡。一天晚上,他渴了起来喝,儿听到他用桦瓢舀,听见他咕咕噜噜把一大瓢不是喝,而是倒胃里。他儿就想,老还厉害着呢,听喝的声音,就知他还会活很长的时间。一阵焦灼烧得他双手发,只好从羊里拿来让从窗棂透来的风着。就在这时,他听见父亲像一段木,像一只装满面粉的袋一样倒下去了。倒下去的声音有沉闷,就在这一声闷响里,陶土缸破了,哗啦一声,然后,他听见了鱼离开了时那吧唧吧唧的声音。当儿的想,老跌倒了。但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不一会儿,一缸得满屋都是了。屋小,缸却很大,老还在中不时地蹬一下他那双有风的长。当儿的听着父亲蹬的声音想,是这个人叫我来到这世上的。屋里四味弥漫,驱散了从他生下来就有的尘土和烟火味,床似乎都在这汽中漂浮起来了。他又想,我是喜当一个行刑人的,喜得都有些等不及了。他甚至都没有想说一声,父亲,对不起,你不去我就老不上喜的工作,就在一屋亮光一样稀薄的汽里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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