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人就一刀一刀砍过去，一刀砍不死就补上一刀。他心里并不难受。少土司选的地方很好。挨了刀的人都向后倒里，血都顺走了。最后一刀下去，他累得胳膊都举不起来了。他听到汩汩的声里自己在重地息。溪越来越红，而他的刀上一下就扑上了一层苍蝇。他还听见自己说：“主是对的，杀掉坏的，留下来好的。”少土司说：“还是把刀净收起来吧，这个动脑的样，叫人家看了会笑我没有好行刑人。”尔依没有想到主嘴里说来的话也和父亲说的意思大同小异，他说，一个好行刑人不要有过分的慈悲，仇恨就更是不必要的。土司说：“他们有罪或者没罪，和你有什么关系？那是跟你没有关系的。好人是土司的好人，坏人是土司认为的坏人。我叫你取一个人的睛，跟我叫个才去摘一颗草莓一样。主叫你取一个人，跟叫你去取一个羊有什么两样？”“我还是把刀磨快吧。”“你能成为我的好行刑人吗？”“不会有下不去刀的时候。”“那不一定，有一个人你会下不了手的。”这天晚上，尔依在星空下闭上了睛。树上的滴下来，滴在他的额上也不能使他醒来。

回到官寨，老土司已经不行了。他说：“我没有死，是因为在等胜利的消息。老二得胜了，老大那里还没有消息。”老二就说：“那就说明老大不能治理好你的领地，请你把王位传给我吧。”老土司说：“我知你行，也知你在想什么，但要我传位给你，那只有你哥哥征失败了才可能。我们要守祖先传下来的规矩。”帕斯甲对父亲说：“你的长怕是在什么地方等酿酒师的新酒吧。”心里却想，那个蠢猪不会失败，有我带回来的那么多好枪怎么可能失败。

帕斯甲就听到老父亲一直拼命压着的痰一下就涌上咙，于是，立即召集喇嘛们念经。老土司竟然又过了大半个白天，一个晚上，快天亮时，老岗托醒过来了，问：“是什么声音？”“为父王临终祈祷。”儿回答。

尔依想，不会是自己失去对主的敬意和了吧。

帕斯甲的哥哥那支队伍也打了胜仗。送信的人说，队伍去时快，回来慢，先送信回来叫家里喜。二少爷就叫人把信扣下，并把送信人打了牢房。他再叫人写封信说，岗托家派往南方的军队大败“少爷——未来伟大王位的继承者光荣阵亡”

心里的疑问过去是可以问父亲的，现在可不行了。他肯定和他的主一起死在边界上了。他没有生下足够多的儿，只好自己迈着一双老跟在大少爷队的尘土后面当行刑人去了。现在，只有贡布仁钦喇嘛可以听听自己的声音了。在牢里，喇嘛端坐在小小窗

父亲平静地说：“哦。”儿又问：“父亲还有什么话吗？”“你是土司了，”老土司说“岗托家土司是从北京拿了执照的。以后他们换一回皇帝我们就要换一回执照。”他叫悲哀的家把执照取来，却打不开那个檀香木匣。就说：“没有气力了，等我死了慢慢看吧。他们换人了，你就去换这个东西。是这个东西叫我们是这片辽阔土地之王。替你哥哥报仇，卓基土司是从我们这里分裂去的。算算辈分，该是你的叔叔，你不要放过他。”儿就问：“是亲人都不放过？”老岗托用他最后的力气说：“不！”大家退房去，喇嘛们就带着对一个即将消失的人的祝福去了。当清脆的铜钹哐然一声响亮，人们知老土司归天了，哭声立即冲天而起。这闹的场面就不去细说了。行刑人在这期间鞭打了两个哭得有装模作样的家伙。刑法对这一类罪过没有明确的罚规定。新土司说，叫这两个家伙好好哭一哭吧。两个家伙都以为必死无疑，因此有了勇气，说，哭不来了。土司说，好啊，诚实的人嘛，下去挨几鞭吧。两个人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结局，就对尔依说，你就把我们狠狠地一顿吧。尔依边边想，这两个人为什么就不哭呢。尔依这样想也是真的，他看见别人哭，连大家在哭什么都不知，就跟着很伤心地哭了。知是老土司死了，又哭了好一阵。正哭着，就有人来叫他行刑了。当鞭像一小小的旋风一样呼啸起来，尔依想，这两个人为什么哭不来呢。行刑完毕，还想接着再哭，却再也哭不来了。

这场战争之所以叫罂粟的战争，除了是为罂粟而起，也因为它是那么短促，一个罂粟期就结束了。到了罂粟凋零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凯旋的路上了。帕斯甲统领的军队不但把拉雪土司那里那些“风去开成的朵”用火药的风暴刮倒在地，还把好多别的东西也都刮倒在地了。去的路上是一支的队伍，回来，就像是一个落正在搬迁一样。羊，猪狗，愿意归附一个更加大的主的人群。还有失败的土司的赔偿。一个伟大的土司就是这样使自己的征队伍无限膨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