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竖立起来。他听见土司对喇嘛说：“看看，什么都不想的人有多么幸福。”尔依本来想说：“我的脑正在动着呢。”但嘴里实在是堵了太多东西。土司把生肝递到喇嘛面前，贡布说：“不，嚼这东西会叫人觉得是在咬自己的。”这顿饭吃了很长时间。后来，喇嘛对尔依说：“你在下面等我吧，土司叫你好好照顾我。”尔依就乎乎下楼去了。

贡布仁钦就说：“我没有把剩下的藏好，刚刚用了半天，你的主就要叫行刑人把它割去了。作为一个披袈裟的人，我要对你说我原谅你了，但在佛的面前你是有罪过的。”岗格大张开没牙的，望着土司。土司说：“想看这个家伙的第二次受刑吗？”老岗格一下就扑到地上，把额放在土司的靴尖上。贡布仁钦说：“看吧，你要这样的喇嘛什么，多养些狗就是了。”土司说：“你骂吧，我不会发火的，因为你是正确的，因为以后你就没有机会了。”贡布仁钦说：“你会害怕我的笔。”土司说：“你的笔写下的东西在我死之前不会有人看到，而我就是要等我死了再叫人看的。”“那我没有话了，我的已经没有了。”行刑的时候，尔依脸大变。土司说，尔依动手吧，慈悲的喇嘛不会安你，他向我保证过不再说话。贡布仁钦努力地想把吐来，好叫行刑人动起手来方便一，可那实在是太短了，怎么努力都伸不到嘴外面来。反倒得自己像骄下的狗一样大起来。尔依几乎把那用刀搅碎在贡布仁钦嘴里才了来。那已经不能说是一块完整的了。而是一些像土司请他们吃的生肝一样一塌糊涂的东西。行刑人说，我不行，我不行了。喇嘛自己把一把止血药送到里。

行刑人就把这件衣服穿在了上。竟然一下就有了要死的人的那觉。可惜那觉瞬息即逝。

他说，我来了。这次，一穿上衣服，觉就来了。这个人是因杀人而被死的。这个人死时并不害怕，岂止是不害怕，他的心里还满是愤怒呢。尔依害怕自己的心经不起那样的狂怒冲击，赶把衣服脱下来。他明白死人衣服不是随便穿的。就退来把门锁上。他还试了好几次，看锁是否牢靠。他害怕那些衣服自己会跑房间来。好啊，他说，好啊。可自己也不知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他摆脱了那些衣服，那些过去的亡灵。又想起下午行刑的事。又看到自己的人大张着嘴，好让自己把刀伸去，不是把割掉，而是搅碎。他的手就在初次行刑后又一次止不住地颤抖了。搅碎的末都是喇嘛自己奋力吐来的。现在，他把手举在前，看见它已经不抖了。他想自己当时是害怕的，不知喇嘛是不是也到恐惧。手边没有他的衣服，但有他给自己的一串念珠。尔依又到另外一个房间，打开了一又一木箱，屋里就满是腐蚀着的铜啦银啦略带甘甜的味了。在一大堆受刑人留下的佩饰和珠宝里，尔依找了喇嘛第一次受刑时送的那一串念珠。用布轻轻抹去灰尘，念珠立即就光可鉴人，天上的月亮立即就在上面变成好多个了，小，但却更加凝聚，更加邃。挂上脖，却没有那些衣服那样愤怒与恐惧，只是一很清凉的觉，像是挂了一串雨，一串珠在脖上面。

回到家里，行刑人到了自己的孤单。他在房里走来走去。五个房间的屋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大了。没事可，他就把那些从受刑人那里得来的东西从外边那个独立的柴房里搬到屋里来。他没有想到那里一样一样地就堆了那么多东西。罂粟下去后，岗托土司的领地上一下就富裕起来，很少人再来低价买这些东西了。好多年的尘土从那些衣上飞扬起来，好多年行刑的记忆也一个一个复活了。尔依没有想到自己以为忘记了的那些人——那些被取了命或者是取了上某一个位的人的脸，都在面前，一个月光朦胧的晚上全现在面前。尔依并不害怕。搬运完后，他又在屋里把衣服一件件悬挂起来。在这个地方，人们不是把衣服放在柜里的，而是屋中央悬挂上杉树杆，衣服就挂在上面，和挂是一方法。尔依把死人衣服一件件挂起来，好多往事就错落有致地站在了面前。这些人大多是以前的尔依杀的。他并不熟悉他们——不是行刑人还是受刑的人。这时，这些人却都隐隐约约站在他面前。

这个夜晚，我们的行刑人是充满灵的。他立即把自己行刑人的衣服脱了个一二净。

他去摸一件颈圈上有一环淡淡血迹的衣服，里面空空如也。

喇嘛对土司说：“你能叫岗格来见上一面吗？”立即，岗格就被人叫来了。贡布仁钦问：“岗格喇嘛，你的手抖得那么厉害，是因为害怕还是年迈？”岗格没有说话。

行刑人在空的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