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走到大河桥上的时候，他一下有气无力地伏在了桥栏杆上。桥下，清清的大河在黎明前闪着青幽幽的波光，穿过桥，汇了初秋涨宽了的县河里。县河浑黄的平静地绕过城下，向了看不见的远方。

到现在，加林才觉到自己像个一无所有的叫一般。他觉到自己孤零零的，前不着村，后不靠店。他不知自己从什么路上走来，又向什么路上走去…

巧珍也站起来，问：“你公公在不在家？”

严峻的现实生活最能教育人，它使加林此刻减少了一些狂，而增了一些自我反省的力量。他一步想：假如他跟黄亚萍去了南京，他这一辈就会真的幸福吗？他能不能就和他幻想的那样在生活中平步青云？亚萍会不会永远地？南京比他的人谁知有多少，以后本无法保证她不再去其他男人，而把他甩到一边，就像甩张克南一样。可是，如果他和巧珍结了婚，她就敢保证巧珍永

巧珍一下跪在巧英面前，把抵在的怀里，哽咽着说：“我给你跪下了！！我央告你！你不要这样对待加林！不怎样，我心疼他！你要是这样整治加林，就等于拿刀我的心哩…”善良的品格和对不幸的妹妹的大同情心，使得巧英一下心了。她一只手上去抹自己里涌的泪珠，另一只手亲地挲着巧珍的，说“珍珍，你不要哭了！知你的心！不了…”她停了半天，突然又叹了一气说：“我心里知你最他。唉！这坏小要是早叫公家开除回来就好了…现在可怎办呀？我看得来，这坏小实际上心里也是你的！说不定他还要你哩，可现在…”

“在哩。怎啦？”巧英问。

“不！”巧珍抬起泪斑斑的脸“这是不可能的，我已经结婚了。再说，我也应该和拴过一辈！拴是好人，对我也好，我已经伤过心了，我再不能伤拴的心了…”

“好哩！他现在也够可怜了，要是墙倒众人推，他往后可怎样活下去呀…”巧珍说着，泪已经在眶里旋转起来。巧英执拗地把一拧，说：“你别！这是我的事！”说着，把手里的筐往地上一丢，一坐在一块石上，双手狠狠把膝盖一抱，像一个野的男人一样。

他手抚着桥栏杆，想起第一次卖馍返回的时候，巧珍就是站在这里等他的；想起在这同一个地方，他不久前又曾狠心地和她断绝了关系…下他又在这里了，可是他现在还有什么呢？他幻想的工作和未来在大城市生活的梦想破灭了，黄亚萍又退回到了他生活的远景上；亲的刘巧珍被他冷酷地抛弃，现在已和别人结了婚。他真想一纵从这桥上下去！这一切怨谁呢？想来想去，他现在谁也不怨了，反而恨起了自己：他的悲剧是他自己造成的！他为了虚荣而抛弃了生活的原则，落了今天这个下场！他渐渐明白，如果他就这样下去，他躲过了生活的这一次惩罚，也躲不过去下一次惩罚——那时候，他也许就被彻底毁灭了…

天还没有明时，加林就赤手空拳悄然地离开了县委大院。他匆匆走过没有人迹的街，步履踉跄，神态麻木，挑的个不像平时那般笔直，背微微地有些驼了；失神的睛陷的眶里，没有一光气，发也蓬蓬的像一团茅草。整个脸上像蒙了一层灰尘，额上都似乎显了几条细细的皱纹。漂亮而潇洒的小伙啊，一下就好像老了许多岁！

“是这样的，我昨晚还听巧玲说，公社可能还要叫咱们学校增加一个教师。加林回来一下又习惯不了地里的劳动，我想看能不能叫他再教书。拴是校委会的，他昨晚上说店村有他哩，说他一定代表店村去给公社说。咱村里你公公拿事，我想拉你一块去求求明楼叔，让加林再去教书。你在旁边一定要帮我说话，你是他的儿媳妇，面比我大…”巧英惊讶地张开嘴，望着妹妹怔了半天。她一条胳膊挽起筐，过来用另一条胳膊搂住巧珍的肩，说：“那咱们回！妹，你可真有一副菩萨心…”

巧英又长了一气，说：“那你回喀。我也就回呀…”说着就站起来拿筐了

你能忍了这气，你忍着！我们可忍受不了！我今儿个非给他小难看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