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夜晚我在街漫步，凌晨三，翻过围墙，回到了宿舍。

在离开北京的前一天晚上，我心中到郁闷，就到街上走一走，最后看一看北京。数日来的彻夜静思，使我更定了自己的信念。尽现实中有很多不动声的力量笼罩着我，推动着我，似乎无可抗拒，我还是要走自己所认定的路，哪怕孤独，哪怕冷落，因为，我是一个知识分。

三年很快就过去了。这期间许小曼来过一次，告诉我她已经结婚了。她反复对我说一定要写党申请书，我就写了，很顺利地了党。这天系里的人事事找了我去，问我愿不愿留校？我说愿意，我心里早作了这准备，在药理学专业的四个研究生中，我发表的论文是最多的。过了几天他碰见我，把我拉到路边说：“有人看上你了。”对方是系里姜教授的女儿，我见到过一次，不错的。我心里觉得可以试试，又不好意思就表态。他见我迟疑着，又说：“这件事对你各方面都有帮助。”我以为他说学术上，说：“我又不是那个专业的。”他说：“学术是一方面，还有个人发展，在北京发展啊。”我知姜教授说话的份量，我的导师那么神气，也要让他几分。可把这件事跟留校联系起来，我很难接受，那样我不成了投机分？我说：“让我想想。”他很意外，说：“尽快给我一个答复。”又暧昧地说：“毕业的安排也就在这几天了。”

我决心对许小曼的任行抵抗。如果连我都认为自己是欠了她的而放弃了自我立场，那以后还有个完？这天她要我陪她去人艺看话剧《明月初照人》，我说要实验，已经安排好了。她再三要求我都没松，这使她大意外，争执之间她说：“你今天不去就是对我没有心，那有什么意思？”我还陪了笑脸解释，她打断说：“到底去不去？一二三。”我咬了牙说：“不去。”她说：“你好好想一想，仔细想一想。”我不加思索说：“想好了。”她说：“你我还是没有到骨里面去。”又说：“我总找得到一个人陪我去吧。”扭就走。事后我希望她来找我，她没有来。我犹豫着是不是该去找她，向她认错。可这么一认错，我一辈就错到底了。在极度的痛苦中，在那么多辗转反侧之夜，我意识到许小曼并不是属于自己的，也许她现在也从浪漫而伟大的牺牲激情中省悟过来。毕竟，我们的血里着的是异质的血。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汪贵发等人模糊而明确地说着刻毒的话，我都装着听不懂，忍了，忍了。父亲当年不也是这么忍过来的？我还是到了一轻松，一安，平民也可以守那心灵的贵。

却十分认真。特别有一次许小曼向别人介绍说，我父亲是省城著名的中医，医学院的教授。我别扭得不行，也只好。事后我生气说：“我什么时候跟你这么说过！”她说：“那些人都是很讲究的，如果连教授都不是，他们会有想法。”我说：“他怎么想呢，他算老几？”她说：“你怕什么，他们又不会去调查。你也理解理解我。”也许，我是得理解理解她，她照自己的观念与人往，她面。可她说顺了，对谁也这么说，我生气也没有用，她不在意，说：“大为你别太认真，也让我对朋友有个待。”我说：“你这是把我放在火上烤，我站在那里都想钻地了。”两人争了一会，我还是退下来了。她是许小曼，我不能跟她生气，我只能憋着自己。

回到宿舍我想来想去，决定了即使要跟那姑娘试一试觉如何，也得等毕业了再说。还没开始就欠下一个人情，那怎么行？我没去找人事事。他遇了我，询问地望我一，我模糊地笑一笑，他就再没表情了。半个月后，消息传来，留下来的是我的一个同学。我到委屈，可跟谁去说，又怎么说？我会到哑吃黄莲的滋味。原则千条万条，利害关系是第一条。实质问题，都是在这微妙之决定的。我的导师问我愿不愿去药检局，我说：“我回省里去。”在北京呆了八年，还是呆了情。我安自己说：“北京有什么好？最大的好就是难得来。”又想着自己如果玩小聪明，先应了人事事，以后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岂不就没了这场委屈？可如果那样，我池大为还是池大为吗？

那三年我在研读古代医典的同时，把很多文化名人的书也找来看了。在阅读中我发现了一个事实，那些大人，从屈原到曹雪芹，没有几个不是命运凄凉一生潦倒的。我特别把那本素描上的人的生平都找来看了，真的为他们到委屈。好些夜里我把那本素描重新翻开，在久久的凝视中理解了那些人，也理解了父亲把心灵的原则当作绝对命令，要付怎样沉重的代价，可这才是真正的人啊。

渐渐地我对许小曼的觉有些变了，我相信她也是如此。这是一危险的征兆，我必须悬崖勒。可我扭着自己扭得了一时还扭得了一世吗？我在她面前太被动了，我原想通过自己的奋斗扭转局面，可这奋斗一时半会也无法见效。我想，女人是给人怜的，没有那怜惜，那就没有底，就像女人涂胭脂不打底粉，托不住。

毕业后许小曼去了卫生，我把铺盖一卷搬到研究生楼，开始了新的学生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