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柳对我步是非常关心的，据她的经验，她知每一步的意义都无比重大。生活已经得到了彻底的改变，这在她看来是最重要的。其次呢，总有人对她很客气地说些好听的话了，她把这些话像一块海绵一样全了去，像要把以前的亏空全都找回来似的。以前她受了委屈就说：“你要有个一官半职，别人敢对我说这样的话？”现在有人要通过她来接近我了，她因此获得了自尊。细想之下世界就是这样现实主义，谁也没有办法，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自己塑造成一个人，不然多少抱怨都毫无意义。所以，也不必把那些人看成什么坏人，是这么回事。我在她得意时泼冷说：“这不是自尊是虚荣。”她决不同意，说：“你说你吧，你喜别人骂你几句还是表扬几句？”想一想确实也找不到两者的界线。她说：“其实你自己是最喜听好话的。”想一想也确实如此，并不是说看穿了是怎么回事就可以超越的。所以好听的话永远有效，人嘛，人说到底是没有理可讲的。

我对步的理解与董柳有很大的不同。我也看重那有尊严的觉，但我非常清醒地知尊严是靠权力撑起来的，而不是别人真对你有多么崇拜。他们崇拜的是权力，能解决一切问题的权力，而不是哪个人，因此换了谁在那个位上，也会有一样的效果。权力没有了尊严就在瞬间破灭，施厅长让我看清了这一，所以我对此不抱幻想。我更看重的是参与的觉，有意义的觉，承担了什么的觉。把这觉对董柳说过一次，她竟完全不能理解，她不看重这些虚的东西，就像当年她说“看星星有什么用”一样，有用在她的理解中是实实在在拿在手中的一样东西。后来我又把这觉对孟晓说了，她也不太理解。说：“什么年代了，别玩虚的。”男人和女人，毕竟是不一样的人。也难怪从来就没有过女哲学家，也极少有女政治家。光玩现实的玩得上层次吗？

“最大的事情就是过好日。我没看见谁能把世界改变了，改变不了世界就只好改变一下自己的生活，这才是最实在的。”又说：“女人跟男人脑里想得不一样，你理解我一。”我说：“上长的不一样，脑里想的怎么可能一样？”

歇下来董柳就喜打电话，跟女同事一细的事可以说上一两个小时。我烦了说：“问问她家几个蚊几只蟑螂！”她捂住话筒说：“没有打掉你多少钱，痛了吧。”她另一个好就是看电视连续剧，先是琼瑶的情片，后又迷上了警匪片。我说：“这些片假得不得了，把你的情骗了还不算，还把你的时间杀去了。你看王志文明知教堂有埋伏，还在更半夜毫无理由地独闯去，他刑警本？神经病呢！”她说：“我只有这一乐趣，你别把我的情绪破坏了。”我说：“你好不容易得了一个机会，脱产两年，你也往事业上奔一奔！”她上说：“一家有一个人奔就可以了。我不奔我还怕你甩了我？你甩了我，我一波你连碰都别想碰一下。”她亮了杀手锏。我说：“还是这几句话，剩饭炒三遍，狗都不闻，你也说句新鲜话来让我听听。男人和女人就是不同，男人各有各的名字，女人只有一个名字，那就是女人。”她说：“男人和女人就是不同，我看透了。女人需要的是这个男人，男人需要的是一个女人。”

孟晓城已经有半年多，我给她买了一个呼机，想过去了就呼她。我叫她别往办公室或家里打电话，可她总有忍不住的时候，给我打过几次电话。我说：“办公室的人都是人。董柳最近的警惕也起来了，她反正没事，就找了我这件事来。”她说：“那太不公平了，你想了就呼我，我想了就憋死自己吗？”堵得我无话可说。有天中午她连打两个电话，董柳接了，她就摔了话筒。董柳就问我是怎么回事。我说：“谁知，有人打错电话了。”她说：“怪不得有次你接了电话哼哼哧哧的，肯定是个女人。”又说：“怪不得你上次说要拿电熨斗把我角的皱纹熨平了才肯带我去。你变心随你变，我一波是没有给你碰的。”她跟我吵了几天，又宣布要对我实行经济制。我依了她，才平息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