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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2/2)

看在我的面上,我说,也看在这个女孩的面上,也看在我媳妇的面上,你放开他,让我们开车过去。

郝大手真给我面啊。他松开了袁腮。袁腮着腕,哭丧着脸:我今天真是倒霉,一大门就看到一条母狗对着我撒,果然应了验。

郝大手弯下腰,把那些破碎的泥娃娃捡起来,放在衣襟里兜着。他站在桥边,为我们让开路。他的胡须上结着霜,脸上表情肃穆。

乡里人都说,买郝大手一个娃娃,用红绳拴着脖,放在炕上供奉着,生来的孩就跟泥娃娃一个模样。但郝大手的泥娃娃是不允许挑选的。邻县那些卖泥娃娃的,是将泥娃娃摆在地上,一大片,任人选。郝大手的娃娃是放在车篓里,篓上盖着小被,你去买他的娃娃,他先端详你,然后伸手从篓里往外摸,摸哪一个,就是哪一个。有人嫌他摸的娃娃不漂亮,他绝不给你更换,他的嘴角上,带着几分悲苦的笑容。他不说话,但你仿佛听到他在对你说:还有嫌自己孩丑的父母吗?于是,你再仔细端详他递给你的孩,渐渐地就顺了。那孩,渐渐地就活了,有了生命似的。他从不跟你讲价钱。你不给他钱他也不会跟你要。你给他多少钱他也不会对你说个谢字。慢慢地大家认为,买他的泥娃娃,就如同从他那里预定了一个真孩。越说越神。说他卖给你的泥娃娃,如果是个女的,你回去必定生女的。他卖给你的是男的,你回去必定生男的。如果他摸两个孩给你,你回去就生双胞胎。这是神秘的约定,说破了也就不灵了。我媳妇王仁人不可理喻,只有她,才这么吆吆喝喝地,跟他要两个男孩。——我们得知郝大手卖娃娃的神秘传说时,王仁已经怀了。这事只有在没怀前才灵验。

几十个泥娃娃散落冰上,大多数破成碎片,只有几个,看上去好像还完整无损。郝大手是脾气古怪的人,也是令人敬畏的人。他有两只又大又巧的手。他手里着一团泥,睛盯着你,一会儿工夫就能把你活灵活现地来。即便是“文化大革命”期间,他也没有停止泥孩。他爷爷就是泥孩的。他父亲也。传到他这辈,得更好了。他是靠泥孩、卖泥孩挣饭吃的人。但也不完全是这样,他完全可以一些泥狗、泥猴、泥老虎等工艺简单、销路广阔的玩意儿,孩们愿意玩这个。泥塑艺人的其实都是孩买卖,孩,大人才会掏钱买。但郝大手只泥娃娃。他家里有五间正房,四间厢房,院里还搭了一个宽敞的大棚。他的屋里、棚里摆满了泥娃娃,有粉了面、开了眉的成品,有等待上的半成品。他的炕上,只留了他躺的地方,其余的地方密密麻麻地排列着泥娃娃。他已经四十多岁了,有一张通红的大脸,白的发,脑后梳着小辫。络腮胡须也是白的。我们邻县也有泥娃娃的,但他们的泥娃娃是用模来的,所有的娃娃都是一个模样。他的泥娃娃是用手来的,他的泥娃娃,一个一模样,绝不重复。都说,密东北乡所有的娃娃,都被他过。都说,密东北乡每个人都能在他的泥娃娃里找到小时候的自己。都说,他不到锅里没米时是不会赶集卖泥娃娃的。他卖泥娃娃时着泪,就像他卖的是亲生的孩。这么多泥娃娃被砸碎了,他心里一定很痛苦。他着袁脸的手腕不放是有理的。

不用愁,袁腮眨着睛,诡秘地说,到时候哥们帮你想办法。

我抱着女儿走到他们面前。我当兵当久了,穿上便服就到浑不自在,所以即便去医院陪王仁生孩时也穿着军装。一个抱着初生婴儿的年轻军官是很有力量的。我说:大叔,你放了袁腮吧,他肯定不是故意的。

是是是,大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袁腮带着哭腔说,您就饶了我吧。您的车把断了,篓破了,我找人给你修;您的孩跌碎了,我赔您钱。

王仁从车厢里探声喊叫:郝大叔,您帮我两个娃娃,男的,要一模一样的。

女孩。

生了个什么?袁腮问我。

没有下一个了。

没关系,下一个是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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