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公中未说，心中大疑。他小声问那胖士：“对面塔楼下的房间是派什么用的？”

狄公欠回礼：“不揣凡庸，冒叩仙观，谨乞避过前雷雨，权宿一宵，十分扰极。”

一个为首的胖胖的士混元巾，腰系黄丝绦，足穿朱舄①，手执塵尾，上前来向狄公躬施礼：“福地自有福人来，县令老爷大驾光临。住持真智真人偶染微恙。不能亲迎，嘱小率众人恭候于山门之外，谨候老爷玉旨，随意吩咐。”

狄公正待细看，那扇窗槅被狂风来“砰”的一声打在脸上，痛得他冒金星。胖士和陶甘见状急忙上前将窗钩上。狄公了探睛，忍痛又将窗槅推开。定睛张望时，潇潇夜雨中对面五六尺外只是一堵严实的灰墙。他再探窗外向上看，原来那是观里的一座塔楼。——东南塔楼与东楼仅隔五尺远。

“窗？”胖士惊异地说“老爷莫非看了睛，那仓库从来没有窗，靠这边一只是一堵严实的墙。”

漫，多险啊！”狄公听罢，心里一拐，不禁微微。

注释：

这时山雨渐小，狄公抬见岗峦上金碧闪烁的琉璃瓦屋脊。一曲红墙隐在苍松老桧之间。白玉石砌就的台座基上血红的观门已大开，黑压压许多众，幢幡宝盖，着灯笼火把，恭候在山门。隐隐可听得金钟玉磐之声，山门上一方匾额敕书“朝云观”三个斗大金字。

胖士说；“老爷，这里有一楼梯可直降到楼下的大厅。大厅里戏班正在演戏，老爷侧耳尚可隐隐听得丝竹之声。只是那楼梯又陡又暗，行走时须十分小心。本观最大特是楼梯多，门错杂。老爷莫要摸错门路才是。”

“老爷住早已洒扫打，安排齐整，在本观东楼之上，要走一段楼梯，老爷及太太随小前去。”

穿前殿，上了东楼，曲曲弯弯走了好长一段楼梯。胖士折一条冷的长廊。长廊里挂着几盏灯彩，右边是一溜粉墙，左边一排的窗。透过窗隐约可听见外面狂风的呜呜声，雨似乎又下大了。

①舄：读‘细’，重木底鞋（古时最尊贵的鞋，多为帝王大臣穿），泛指鞋。

“老爷，那只是一个仓库，胡堆放些杂。”

狄公：“如此说来，正合我意。只是如今全透，望仙长引去住先换过衣袍，再观戏剧不迟。”

“哪里！哪里！老爷不知今日是真武帝君寿诞之辰，又值本观奠建二百年仪典，难得的喜庆节日。本观已请下一个戏班在观内演唱，十分闹。老爷、太太有闲兴不妨也会大厅观看。以破长夜岑寂。”

②寮：小屋。

“适间我见那里的窗开着，但很快又被人关合了。”

胖士说罢又擎灯向前。忽然，一阵狂风将左边一扇木窗槅开了，冰冷的雨打了来。狄公赶快探，用力抓住那扇窗槅，想将它关合。这时，狄公惊讶地发现东楼对面的一间灯光昏暗的小房间里一个银盔的兵士正搂抱着一个赤的女。那女的右臂捂着脸，左臂却只剩下一段参差不齐的残肢。那兵士一松手，她便朝墙摔倒了。

那胖士手擎灯笼在前面引路，两名小童在两横擎烛陪着照亮，狄公、陶甘行前，三位夫人及侍女们居中，最后是六名杂役人挑着行箱笼。——两车夫则住在观楼下的寮房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