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停下什么？走呀，快走！”冒襄把胳臂一挥，恶狠狠地呵斥说。

他目瞪呆地望着满地死法各异的尸，有的已经首异，有的上还着箭杆。他恐怖地想：“只是，从这死人之多，杀戮之惨来看，只怕不是本地匪盗所为，那么、那么莫非竟是清兵？”这么思忖着，冒襄心中猛然一动，顿时擂鼓似的大震起来。看见走在里的两个仆人还大着胆，往死人堆里钻，他就把脚一跺，哑着嗓喝叫：“混账，你们什么？回来！赶快回来！”随即气急败坏地回对冒成说：“瞧这情势，鞑兵必定已经到了澉浦！前面再去不得了，快，赶快回惹山！”

“大、大爷，去、去不得，你瞧——”一个仆人战战兢兢地指着稻田对面的村说。

那一人一显然是沿着大路而来的。只听蹄声踢踏，来势迅急，不过，待到接近他们隐藏的地方，就明显缓慢下来，最后，骑者分明勒缰绳，停住了。

这是濒海地区常见的芦苇丛，由于受到咸气的滋，长得又又密。他们一行人冒着苇叶上泉一般的积雨，一个劲儿往里钻，浑上下转间就了个透。

“啊，怪不得一路上净的连人影也看不见一个，原来了这样可怕的事！”

冒襄怔了一下，蓦地醒悟过来。“不错，清兵！这就是清兵！那么就是说，我得赶快逃！是的！”他想，慌里慌张地打算跨下竹篼，却不提防两忽地一，几乎摔倒。多亏冒成和另一个仆人疾手快，一把扶祝主仆三人于是相拥着，弯下腰，跌跌撞撞地朝长在路旁土坡上的一片芦苇丛奔去。

越是这样，冒襄在苇丛中就越加张。他大睁着睛，绝望而又恐怖地等待着，以至到后来，外间每一下轻微的响动——蹄的捣踏、铁甲与兵的偶尔碰击，传到他的耳中，都仿佛是一记响雷，震得他的心几乎要腔去。‘’哦，他为什么要这样？他想什么？“冒襄惶惑不安地、痛苦地想。

大家刚刚把藏好，还来不及过一气，就听见那像是号角又不是号角的声音，再度“呜——呜——”地响起来。从方向判断，还是来自刚才那个村。大家正在惊疑之际，忽然，像是回应似的，从另一个方向也传来了同样的呜呜声，接着，第三个方向也加了来。这样此伏彼起地响了一阵，才重新归于平静。躲在芦苇丛中的一伙人，虽然不清这几声音的确切义，但是无疑都猜到，这必定是清兵在互相联络；而且看来光是附近，就起码有三兵！因此大家你瞧我，我瞧你，脸上都不禁变了颜。

“冒襄一边跨竹篼，一边心神震地想，睛没有离开那尸，”莫非是碰上盗剪径？还是…“”哎，哎，这儿还有！啊卑パ剑嵌褂心嵌际牵∪际牵“几个骇然的声音同时传来。冒襄错愕一下，连忙跟过去。果然，在再往前去的大路上、沟洫中，甚至田地里，竟然东一、西一双的，还躺倒着许许多多被杀者的尸！

的脑袋不自然地扭歪着，两暴突，龇牙咧嘴，估计死时十分痛苦。”嗯，他是怎么被杀死的呢？

冒成住他，是因为芦苇外有了声响。那是一阵蹄声，由远而近，只是听上去并不杂，像是只有一人一。虽然如此，冒襄仍旧立即张起来。他暂时把对于家人命运的担忧抛到一边，开始把贴在地上，屏住气息，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外面的那个人——现在冒襄已经丝毫也不怀疑那是一个清兵——有好大一会儿，却变得没有什么动静。他似乎对自己所判定的方位没有把握，还在四下里打量寻找；但是也可能他已经知芦苇丛中躲藏着好些人，正在考虑如何下手，才能把他们一下全都逮祝正是这已经迫近前，然而又蓄而未发的威胁，使冒襄的每一神经都绷得的，一颗心随之狂起来…但是那个兵仍旧没有动静。他似乎算定苇丛中这些“猎”本逃不脱，所以并不急于动手。

“不好！莫非真是为我等而来不成？”冒襄竭力用耳朵捕捉着对方的动静，有片刻工夫，浑的血仿佛凝固了似的，连心也几乎停止了动。

听主人这么说，仆人们“氨的一声，这才陡然张起来。大冢七手八脚地把冒襄扶上竹篼，也顾不上泥稀路烂，慌里慌张地转过，急急朝来路走去。

至于冒襄，透过芦苇叶的间隙，仰望着刚刚回过那可怖声音的天空，震悚之余，心中更是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无疑，由于躲芦苇丛，下算是暂时得着了安全；但是，自己这一帮人多招，清兵会不会已经发觉，打算过来搜查，刚才的声音就是在招呼同伴？要是那样，今天恐怕很难逃得过去！本来，自己活到如今这三卜四岁年纪，名气也有了，钱财也有了，该享受的都享受到了，即使就此死去，也没有太多的遗憾；何况碰上这国破家亡的惨酷时世，活着也只是受苦受难！只是，自己死后，丢下男女老少一家，可怎么办？而且，看这情势，清兵像是正在四动，那么会不会也到了惹山？父、母、妻、儿，还有董小宛，会不会已经落人鞑的掌，此刻正在遭到野蛮的折磨、杀戮和蹂躏？这突然袭来的烈的忧惧，有片刻工夫，把冒襄得心惊，浑的血急剧地奔涌起来，呼也越来越急促。如果不是冒成从旁边伸手来，轻轻住他，他很可能就会直蹦起来了。

然而，没走上几步，耳边就听见有一奇怪的声音远远传来。那是一阵劲的呜呜声，像是号角，但又不是号角，听来尖锐而剽悍，充满肃杀之气。大家心中不由得猛地一抖，骇然止住了脚步。

“的得、的得”听声音，蹄正径直向他走近，前面的芦苇也升始发沙沙的声响。冒襄的汗忽啦一下全竖起来：“来了，他到底发现我了！这一次我看来要死了！”他本能地打算一跃而起，夺路而逃，但是，结果只是颓然埋下去，咬牙齿，闭上睛，等待着那结束生命的无情一击…然而，他没有等到。因为那蹄声停顿了一下，又分明地向后退去。只不过，当骑者这样的时候，似乎还挥舞了一下手中的大刀。因为几声凌厉的呼啸响过之后，接着，就雨般地落下来好些芦苇的断、碎叶，和白的缨…“蛮们！快来！统统给老爷来！”一声狂暴的喝叫蓦地响起。这声音是如此突兀，它劈空而来

冒襄然大怒：“什么去…”但话没说完，他也看见了：在村朝北的一，正络绎走一队人。虽然离得远，看不清他们的模样，但那奇异的衣装、闪亮的刀枪，以及驮在背上的大包小捆、后牵着的羊狗，仍旧依稀可辨…“大爷，鞑兵就要过来了，得赶躲一躲！”大约发现主人在发呆，冒成焦急地从旁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