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项梁，大将军如何了？”负刍慌得几乎撞倒了王案。

“大将军没说，仗如何打法了？”

“大将军之言禀报完毕。”

“秦军抵达洧，正谋过境安陵，距我军尚远！”

“也算一说。”景柽耸了耸雪白的长眉“另则，大军粮草与衣甲兵，此前皆有征发，目下未曾开战，如何便有了亏空？”

“会商军事，大将军能到么？”

“左将军项梁与朝——”

殿外一声长报，负刍君臣更是惊讶，目光齐刷刷聚集殿门。在这片刻之间，一员年青将军快步走了门厅，一汗一泥土，斗篷甲胄灰蒙蒙不辨颜，脸颊似乎还有一血痕。负刍与大臣们不禁脸骤变，竟都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将军没有丝毫停顿，匆匆大步走到王台前一拱手，声：“左军主将项梁，参见楚王！见过诸位大人！”

“汝、城父，向为郢寿北两大要害。我大军驻两地，正是扼秦军咽要，使秦军不能南下攻我都城。大司之论，末将以为诛心过甚！”

“没，没有开战？”

“战事尚在谋划，须依据秦军动向而定…”

“敢请指教。”

低声说话的是大司景柽。数十年来，景氏族与项氏族一直是楚国的军事栋梁，景氏居执掌关防军政的大司，项氏居执掌兵的大将军。朝会既要议决抵御秦军，最要的自然是大将军项燕。故此，景柽一句低声发问，大臣们却是如雷贯耳浑一震。

负刍懊悔的是，去岁王贲狂飙般奇袭淮北连下十城，举国震恐，遂仓促议决：除以项燕为大将军调集兵外，其余世族大臣一律赶回封地征发军辎粮草赶运都城。当时令负刍奋不已的是，世族大臣们非但一致赞同了他的决断，且人人不停蹄地连夜离开郢寿赶回了封地。而今想来，大臣们匆匆赶回封地，全然是急于安置自家封地，全然是逃命避祸，否则，那些大族的年青新锐们如何一个都没赶回，来的都是白发苍苍的老者？究其实，还不都是留着青壮谋划本族生路，岂有他哉！

“好，好好好…”负刍脸上笑着，人却在了王座中。

“大军南汝、城父，可是畏秦避战之策？”

一位老臣向殿角内侍招了招手，内侍给年青的项梁捧来了一罐凉茶。项梁激地对老臣一拱手，接过大罐汩汩一阵饮，茶溅得脖颈前一大片，泥土蒙蒙的甲胄斗篷顿时斑斑驳驳，在冠带整洁鲜亮的老臣们面前颇见狼狈。饶是如此，项梁自家却浑然不觉，一阵饮后撂下空空的大罐，泥土衣袖搌了搌嘴角，又对王台一拱手：“我王毋忧，大将军遣末将还都禀报：因淮南诸军尚未抵达，不能还都与会，敢请朝会之后立即派定得力大臣，向汝、城父两地输送粮草，并着力筹划大军冬衣与兵箭镞！”

“大谬！大谬啦！”老令尹昭恤猛然拍案，苍老声音如风中树叶“敌业已近国门，战场方略却‘尚在谋划’？项燕素称知兵，如此岂非儿戏！秦军既然尚远，便当还都与朝共商大计。今项燕既不与朝，又无方略，只大张要粮草，要衣甲，要兵！我堂堂大楚，几曾有过如此大将军啦！”

“对！此问才是要害啦！”几个老臣一齐拍案了。

“完了？”缓过神来的负刍又惊讶地瞪大了睛。

“此前征发之粮草辎重，目下全数在仓，并未项氏封地！诸位若有疑虑，随时可派特使查勘。”年青的项梁先了却了大臣们的心病，又奋然“秦我弱，此战关乎楚国存亡！若不能凝聚国力长久抗秦之谋划，仅将此战看作一战之战，则楚国必步韩赵燕魏之路！而若长久鏖

就是说，此时的淮北淮南事实上已经成为楚国大族封地的集中区域，实力大族的城邑大多都在两淮，只要两淮地带的世族大臣赶回了郢寿，楚国的要害力量也就差齐全了。

大臣们不说话了，连楚王负刍也板着脸不说话了。年青的项梁颇见难堪，却竭力平静着心绪，也没有说一句话。世族大臣们原本期望这个在楚军中颇有声名的年青悍将会暴如雷，或可借机搜求得项氏拥兵自重的些许罪证，孰料这个黝黑悍的年青将军竟能隐忍不发，一时倒凉冰冰滞涩了。毕竟，项氏也是世家大族，目下又是军权在握支撑楚国，昭氏为世族之首，昭恤又官居令尹总领政事，发作一通尚算无事，他人便未必能如此轻易地对项氏大将发作了。

“大将军正在集结大军，向汝要津开！”

“项梁，老夫问你。”大司景柽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