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吕氏众封建说再起 帝国朝野

整整一个午后，博士学gong都弥漫着一zhong亢奋气息。

丞相王绾亲自拜谒学gong，本来就是一件非同小可的盛事。然最令学gonggan奋的，还是丞相亲邀博士们会商一件gen本大事：新朝图治，当在天下推行何zhong治式？老丞相说得很明白，典则也好，朝仪也好，皆无涉gen本，无须纠缠。国家gen本在治式，透彻论定治式，才是博士学gong真正功劳。年余以来，博士们已经察觉chu，新朝的大势越来越微妙了。博士们原以为天经地义的诸侯制，在新朝却被莫名其妙地搁置了，秦王首朝封赏，竟然没有诸侯一说。然则，秦王也没有说不行诸侯制，放下的话是，容后一ti决之。这就是说，事情尚在未定之中，各方还都没有形成政见方略。同时，法权在握的廷尉府传chu的消息是：李斯与一班亲信吏员日夜揣mo天下郡县，似有谋划郡县制之象。此时的秦王，依旧没有明白定策。从南海归来后，秦王除了确定典则与皇帝大典朝仪，对最为重大的治式事宜，始终未置可否。如此微妙情势之下，又逢皇帝刚刚即位之日，位高权重的老丞相亲自拜谒学gong且明白会商大事，此间究竟蕴藏着何等奥秘？

在从王城回来的路上，周青臣着意邀叔孙通同车。车行幽静chu1，周青臣突兀问：“足下以为，丞相府廷尉府，孰轻孰重？”叔孙通以问作答：“江水河水，孰大孰小？”周青臣一笑：“江亦大，河亦大，奈何？”叔孙通答：“两大皆能入海，唯能决之者，长短也。”周青臣恍然：“如此说，谋之长远，其势明矣！”车行辚辚，两人不约而同地大笑了一阵，又异口同声说了一句：“正dao悠长，《吕氏chun秋》也！”

柳林中摆开了恭贺皇帝即位的盛宴，酒是丞相府赏赐的。

王绾已经白发苍苍了。自从对六国大战开始，十年之间，王绾全副shen心地运筹着秦国政事，从未在四更之前走进过寝室。战国通例，官员奉事五日歇息一日，此所谓“五日得一休沐”也。秦国勤政，六日歇息一日。可王绾自从zuo了丞相，却从来没有歇息过一日，纵是火热的年节，都守在政事厅不敢离开也不能离开。王绾只有一个心思，丞相府须得一肩挑起千tou万绪的政事，好教秦王李斯等全力谋划战胜之dao。然则，不知从何时起，王绾有了一zhonggan觉——对这个秦王，他越来越陌生了。灭楚之后，这zhong陌生gan突兀地鲜明起来。就实说，王绾与秦王从来没有过重大歧见，诸般政事之默契一如既往，然则，这zhong陌生gan却挥之不去。思绪飘向远方，不经意间，王绾似乎也想明白了：秦王事事图创新，自己却似乎事事都循着常规与传统。陌生之gan，由此生焉。十几年来，自己似乎没有chu过一次令人耳目一新的谋划。与李斯尉缭两位大谋臣相比，自己确实少了些独ju慧yan的长策大略。在预谋政事上，王绾也似乎总跟不上秦王大跨度的步幅，至少是很gan吃力。凡此等等，都是实情，但王绾依然相信，这不是陌生之gan的源tou。以秦王秉xing，若仅仅是如此这般，他早早已经明说了。

灭楚之后，秦王将李斯擢升为廷尉，且显然将廷尉府变成了统筹新治的轴心，这教王绾很不是滋味。李斯的功绩才ju，王绾是认同的。就廷尉府的职责权力而言，秦王也没有逾越法度。然则，新朝图治这般重大而涉及全局的谋划，廷尉府难dao比总揽国事的丞相府更合适么？显然不是。此间之要，人事也。人事之要，政见心界也。

王绾与秦王之间，有着一dao双方都明白的心界鸿沟。这dao鸿沟，与其说是实际政见不合，毋宁说是所奉信念不同。王绾信奉《吕氏chun秋》，秦王则信奉《商君书》。这两bu治国经典的差异，生发了王绾与秦王之间难以弥合的心界鸿沟。两bu经典的差异有多大，这dao心界鸿沟便有多shen。当年，王绾是奉吕不韦之命，到太子嬴政shen边zuo太子府丞的。很长时间里，王绾都是吕不韦与少年太子少年秦王之间的有效桥梁。秦王亲政后，《吕氏chun秋》事件发作，王绾没有跟吕不韦走，而是选择了辅佐秦王。但是，王绾却不因人废言，对《吕氏chun秋》所阐发的治世大dao，王绾始终是信奉的。即或在秦王面前，王绾也从来没有隐瞒过。对此，秦王当然是清楚的。可是，秦王从来没有因为王绾信奉《吕氏chun秋》而减弱对王绾的倚重。否则，王绾何以能zuo十余年的丞相？直至封赏功臣，直至秦王变成了皇帝，王绾的丞相之职也未见动摇迹象。

久历风霜的王绾看得明白，秦王对自己，一如当年对吕不韦：只要你不将治学信念化作不同政见，不将政见化作事端，永远都不会有事。也就是说，只要王绾目下安于现状，不将自己心tou突突蹿tiao的信念搬chu来变为政见，天下首任丞相是无可动摇的。

难chu1在于，王绾摁不住这tou在心tou蹿tiao的ju鹿。

灭楚之后，王绾有了一zhong越来越清晰的gan觉：天下到了歧路亡羊之时，必得有人chu来说话！目下，能够担当这个说话者职责的，大约只有自己了。博士们分量不足，奏对又往往陷于虚浮。元老大臣们失之浅陋，无以论证大dao。即或是目下领事的一班重臣。其学问见识也没有一个人足以抗衡李斯，不足以发端大事。只有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