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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满面啼痕拥疽倚绣榻载途(2/7)

杨杏园便安:“你不要伤心,越伤心就病越要加重。我已经和你姆妈商量好了,明天送你到医院里去。”梨云:“你这番好意,我心里很谢谢你的,不过我是没有望了。”说着默然不语,泪陆陆续续的在脸上到枕上去。伸一只手来,扯着杨杏园。杨杏园在上取一条手绢,替她泪,一面握着她的手,心里也是说不来的难受。梨云问:“现在几钟了?”杨杏园:“现在已经三多钟了。要是在夏天,就快天亮了。”梨云:“她们都睡了吗?”杨杏园:“她们也没有去睡好久,实在是熬不住了。”梨云将杨杏园的短棉袄一拨,看见他腰上系着一古铜的丝带,说:“你这很好,我很喜,你换给我罢。”说时她伸手到被窝里去,将自己一条宝蓝的丝带拿了来,给杨杏园。杨杏园明知她的用意,连忙就将带换了,把自己的给梨云,梨云也拿被里去系上。谁知气力实在不足,就是劳动这么一下,气就作一团。杨杏园替她将棉被盖上,又了一,说:“你耐烦一罢,不要胡思想。”这时,自己觉得也有涩,伸着两只手,打了一个呵欠,就在脚歪下。刚要盖上被,梨云翻转一个来,说:“你来,我有话说。”杨杏园又只得坐到这来,梨云伸一只手,握着杨杏园的手,好像要说话,好久又没说来,两个人默然无语的,四目相视。停了一会,梨云:“你的心事,我现在十分明白。我是个一无主的人,没有什么报答你。”杨杏园:“你不要说这些话,说起来了,又要伤心。你还是好好的睡觉,等到明天,我送你到医院里去,快把病治好。”梨云:“你可知,前些日,你怪我,是错怪了。”说着长叹了一气。杨杏园看见她病得这个样,说这句话来,也惭愧得很。说:“我也后悔。”说着,替她将耳朵边的发理了一理。低下轻轻的说:“等你病好了,我再想法。”梨云叹了一:“那也看造化罢了。我有一桩事托你,你可能替我办到?”杨杏园:“你只说,凭我的力量去办。”梨云:“我还有一个娘在苏州,你是知的,请你写信,叫她赶快来。我知,我是好不了的,母女能见一面,那是很好,就是见不了面,也好来替我找一块土把我埋了。堂里的人,都是用四块板装起来,丢在南下洼里的,我看见过两回,真是作孽煞。不想我…”说到这里,泪再也禁不住了,又呜咽着哭起来。杨杏园无论怎样心,听了她这一番话,也禁不住洒下泪。便说:“你的病,还不那么重,不要往窄路上想。叫你母亲来可以不必。

和衣而睡,本来就不舒服,加上又是个生地方,看着这一间小屋,对着一个病人,不免生起。这时杨杏园心猿意,哪里睡得着,睡了一会,仍旧坐了起来,便靠住床架坐着。那边梨云忽然伸一只手来,放在棉被外。杨杏园赶快过去,将她的手轻轻的扶被里去。谁知这样一动,梨云倒醒了。她:“姆妈,给我一茶喝。”杨杏园赶忙就在温壶里倒半杯茶,送到梨云枕边去。

杨杏园:“我已经在这里一夜了。阿弥陀佛,你也醒过来了,你这时觉得心里怎么样?”梨云:“这时候,心里倒也清。”杨杏园:“你还要茶不要?”梨云摇摇,仍旧睡下。杨杏园将茶杯放下,索便坐在梨云床边陪她说话。梨云这才明白医生给打了一针。便对杨杏园:“你别看我年纪轻,我心里什么事也都明白。我看我的病,决计是好不…”说到这里,泪像抛珠一般的落在枕上。

梨云听了这句话,反而住了哭,当真把这桩事商量起来,一边哼着,一边说:“我也顾不得攀了,能这样,我还有什么话说?不过我是堂里的人,不敢人家的正室,你将来娶了太太,养了少爷,你少爷上坟的时候,叫我一句阿姨罢。”

你放心,你万一怎么样了,这个事情,也不至于连累你可怜的娘。我难就忍心…

这惠字,是他惠文堂叔号中一个字,这电报是他打来无疑的。他原是一个小阔人儿,在大连一家公司里办事,只因有肺病,早就要说回南,总为事耽误了。照这封电报看来,分明是为肺病重了回家,一到

赶忙寻电报号码本,也来不及坐了,站在桌边,弯着腰翻来。那电报只有十五个字“今抵津息游别墅,速来,迟则不及,惠。”杨杏园读了这封电报,呆了。

我说句不害羞的话,我就把你当自己的阿哥一样,我死了,你若是能替我殓葬起来,我在司里也保佑你。你在北京,虽然会常常到我坟上去看看,但是你总是要回南边去的,我到底还是个孤魂野鬼哟。“梨云呜呜咽咽这样说下去,虽然一大半是小孩话,偏偏句句都打在杨杏园心坎上。说:”你既然这样说,我索不顾忌讳了,你真要怎样了,我一定送你回南,我祖坟旁边空一丈地来,你先占五尺,将来那五尺就是我的。不过祖坟边是不能容外姓人的,我可要些对不住你的事。“

梨云说时,不觉得累人,话一说完,又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将起来。那外边阿翻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说:“哎哟,杨老爷还没有睡吗?”说完这句话,她又睡着了。杨杏园恐怕她听见了这些话,自己很不好意思,也就没有往下说。坐了一会儿,梨云又慢慢的睡下去。自己觉得撑不住,也就在脚倒下睡了。一觉醒来,天已大亮,一看手表,已经九多钟了。无锡老三和阿都已经在屋里。杨杏园:“我模模糊糊一闭睛,就睡熟了,你们醒了,怎样不叫我一声?”阿:“我们也是刚起来呢,反正还早,让您多睡一刻儿罢。”杨杏园一看梨云,又睡得很昏沉的样,不像晚上那样神志清楚。连忙穿起袍来,要了一,胡了一把脸,茶也没有喝,匆匆的就要走。对阿:“我先回去一趟,回我到医院里去,将房间看好,就雇汽车来接她。至迟一钟,我准来。”说毕,便走了来。

谁知越忙越事多,走到家里,长班送上昨晚到的一封电报,上写着自天津发的。

都不敢翻呢。”杨杏园:“今夜呢?”阿:“反正烧着炉的,我就拿一床棉被,在这外边屋里躺椅上睡罢。七小喊起来,要茶要,也方便些。”这时,无锡老三已经打了几个呵欠,睛,和杨杏园:“对不住!我先要睡了。”说着扶着门去。阿也就在外面躺椅上,铺好了棉被。

唉,但这是绝对没有的事,不要胡说了。“梨云呜咽着:”你的话,我也明白了。

梨云微微的抬起一,把嘴就着杯喝。一看见是杨杏园,便:“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我睡得糊里糊涂的时候,好像听见你说话,你来了好久吧?”

杨杏园在里面屋里,先还听见阿辗转翻,一会儿呼声大作,也就睡着了。他将脱了,穿着棉棉袄也在梨云脚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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