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西单公寓本是余作优的母亲家里，因为苏飞鸿常和余作优到这里来，有时候余作优住在这里，苏飞鸿也就住在这里，却是混得很熟。这天余作优正在公寓里请教务主任郑慈航补习英文，苏飞鸿一撞了来，后面又跟着极漂亮的一个男学生，郑慈航和余作优都愣住了。苏飞鸿却不在乎似的，指着江有才和郑慈航：“先生，这是我新认识的一个朋友密斯脱汪，现在幽大。”对汪有才：“这是郑慈航先生，这是密斯余作优。”汪有才经过介绍之后，对郑慈航少不得说了一番景仰的话，又在每两三句话里夹一句英语，谈了些外国剧本。郑慈航一听人家谈到了戏剧，兜动了他一肚的剧学，不由得把的戏剧，职业的戏剧，说了许多。回又是法国剧院，是怎样布置的，英国剧院，是怎样布置的。谈到外国人穿了礼服去看戏，中国人在台下敲茶壶盖嗑瓜，郑慈航十分慨。他最好的一个譬喻，就是说现在的新剧家，虽然也知什么叫作艺术，其实用中国菜把洋式盘盛着，用刀叉来吃，哪里能算是吃番菜呢？汪有才听了郑慈航的批评，一句答应一声“也司”不住的着那颗西装脑袋。苏飞鸿余作优却另外挤在一边坐着，低低说话，夹着一些笑声。

二十分钟后，郑慈航已经到了真光电影院，却幸还没有开演，一门就看见杨杏园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在那里看说明书，旁边倒是一个空椅。郑慈航也没招呼，走上前就坐下了，拍着杨杏园问：“怎么样？”杨杏园凭空听见一个人问话，倒吓了一，回一看，原来是他。还没有说话，郑慈航又：“你看今天来这些个国丘八。他们都是为着今天的片，是国历史上的材料，所以来的，设若今天演中国历史片，中国的丘人未必…”一句话没说完，来了一个外国老太太，带了两个小孩，那老太太一正坐在郑慈航前一排椅上。她本来是个大个儿，上一帽，帽上又颤巍巍的着一丛孔雀，正抵在郑慈航面前。

我们到那边去坐罢。“杨杏园和郑慈航刚一移脚，电灯灭了一半，只得胡找了两张椅坐下。一会儿开映起来，大家都去看电影，没有一儿声息。忽然椅背后，唧唧哝哝，发两个人说话的声音。杨杏园的耳朵，向来最灵，忽然有”恋神圣“

四字，送耳朵来。心里不觉一动，便把靠后一，听了下去。有一个人问：“你那封信，是昨天几时发的，九就送到了我家里，我父亲还没上衙门哩。听差的也没有仔细看看，就送上去了。那个时候，我早到学堂里去了。十二钟我回家，母亲拿了你的信给我，问这是谁写的信，我心吓碎了。我接过信来一看，还好，上面没说什么，我胆就大了，说这是同学写来的信，约我去看电影。母亲说：‘你们同学天天见面，有话都可以当面说，为什么还要的写信？’”那一个问：“这一问，问得太厉害，你怎么答复呢？”那一个：“我就说，这是从前小学里的同学，不是现在中学里的同学。我妈也没有问，就模糊过去了。以后写信，你可写到我学校里，千万

说：“我要到西单牌楼西单公寓去看一个女同学，没有工夫。”汪有才笑问：“哪一位，我也可以去见见吗？”苏飞鸿：“彼此都是朋友，怎样不能见？”汪有才：“既是能去，好极了，我就和密斯苏一块儿去。”苏飞鸿毫不推辞，带着江有才一路就上西单公寓来。

郑慈航偷一看苏飞鸿，见她那双汪汪的睛，不住的向江有才瞟来，脸上又好像不耐烦的样，似乎嫌这谈话的时间太长了。他是一个戏剧家，专门描写人家心理的，有什么看不。便对余作优说了一句英文，意思是密斯余，今天的功课，就停止在这里。说着站了起来，把桌上的书一合，拿在手里。苏飞鸿：“郑先生就要走吗？”郑慈航：“我还约了一个朋友在真光看电影，现在快要过时间了，我不能不去，免得失约，挨人的骂。”郑慈航原是一句无心的话，苏飞鸿听了，不免脸上一红。汪有才很是踌躇，也站了起来，把手扶着桌上他那帽。郑慈航：“密斯脱汪没有事，可以还坐一会，我要先走一步了。”他说到一个“了”字，脚已经走房门，遥遥的听见汪有才说了一声“谷得摆”

那两个小外国人，里叽哩咕噜又说又笑，一会儿站在椅上，一会儿又跪在椅上，指手画脚，爬上爬下，闹个不了。郑慈航很是不兴，便拉着杨杏园：“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