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杏园也懒得理那伙计，自上楼来。下面伙计吆唤了一声，楼上的伙计，将一个雅座的门帘掀开。史科莲早伸着向外望了一望。看见杨杏园，笑：“请里面坐。”

一到家，听差便说，英丽番菜馆，已经请来了，我知您在隔。杨杏园连忙问：“你怎样回答的？”听差：“说就来，原打算过去告诉您呢。”杨杏园对他这个措词，很是满意，了，急急忙忙换了衣服，就到英丽番菜馆来。一门，伙计着招呼，问是哪一位请？他这里本是一个小番菜馆，一门，就是个饭厅。这时大小桌上，人都坐满了。伙计这一问，他要说是一位史小请，未免令人听了注意，便说：“是位姓史的请。”伙计：“是位小吗？在楼上呢。”

不是瞎说。其一，在你们那里，看了两份小报，我想，大词章家和大学生，决没有要看那什么‘讲演聊斋’，‘土话西江月’之理，一定是看戏单。其二，我在贵字纸篓里，发现好几回天乐园的戏单。那晚香玉的戏，我也看过几回，也还不错。”说着，笑了一笑。杨杏园心想，她以为我捧坤角呢，真是黑天的大冤枉。说：“证据是不错，可是你误会了。这是富家那位大少爷，得来的成绩，我向来就不很大看坤角戏。晚香玉还是初起来的一个坤角，我更不要看。”李冬青见他辩之甚急，也就不再往下说。便问：“这个时候，正是撰稿的时候，今天怎样有工夫来谈谈。”杨杏园：“今天的稿，因为省事，早已办好了。只没有发。刚才在胡同里散步，遇到令弟，他拖我来看呢。”李冬青：“说到，我记起一桩事。中央公园，年年是要开一回会的，不知今年陈列来了没有？”杨杏园：“听说就是这一两日之中，陈列来的，同去看看如何？”李冬青：“今天也晏了。”杨杏园约她同去看，原是顺说，并未指明是今天。李冬青一说今天晏了，知她很愿去的，便：“就是明天罢。这两天去，正是茂盛之时呢。古人说：”有堪折直须折‘，又说：“人生为乐须及时’，所以机会倒是不可失的东西。”李冬青笑：“看一回罢了。何必引经据典，这样郑重说起来。”杨杏园见她明天的约会，又没有答复，也不好再说，谈了几句话，说要发稿，就要走。李冬青：“刚才不是说了，请在我们这里吃便饭吗？”杨杏园：“实在说，我愿意在这里吃鱼。偏是今天五钟，有人约了吃饭，我又是先答应了，不能不去。”李冬青笑：“那边一定是满汉全席。”杨杏园：“何以见得？”李冬青笑：“这个典故在《孟》上，怎样不知？孟说：”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既然舍了这里的鱼，一定是去吃熊掌。现在有熊掌的酒席，只有满汉全席，所以我据三段论法，断定了是满汉全席。“杨杏园听了，脸上不觉红了起来，心想她难晓得史科莲请我。也笑：”不过是吃西餐，其实西餐是不如中餐好吃，因为这个朋友请这餐饭，是有作用的，若是不去吃，好像存心躲避，也不好。从前有人说，在应酬场上吃饭，是尽义务，不是享权利。我起初不肯信，如今看起来，一不错。“说时，看李冬青脸如常，又笑：”这一段说法，大可以和尊论见个下吧？“李冬青觉得几句无心的笑话，一时兴而，倒惹起了杨杏园疑心似的，大非本意。便收了笑容说：”这倒是阅历之谈，我很承认不错。“说到这里，便说别的，将这事引了开去。杨杏园分明要走，也就故意安闲起来，多谈些闲话。一直快到五钟，才告别回家。

杨杏园见她没有梳辫，上挽着双髻，陡觉得除了几分稚气。前面的覆发，她已剪了，上雪白的，灰的制服，短短的领，整个儿的脖，都在外面。长发理的齐齐的，在那黑发与白脖分界的所在，有一圈细若蛛丝的毫，疏疏落落的，长可半寸，这越显那青年女的本，竟不像是从前那个女孩相了。也就着笑：“久候久候。”走雅座来，上面坐着一位老太太，约摸有六十来岁年纪，两只手扶着桌，要站起来的样。杨杏园一想，这一定是史科莲的祖母，便取下帽鞠了一个躬。史科莲便从旁介绍，说：“这是家祖母。这是杨先生。”史老太太：“科莲屡次对我说，杨先生人好。蒙杨先生的情，帮助她考学堂去，我实在不过意。”杨杏园：“因为听到李老太太说，史小有志求学，很是钦佩，所以帮一小忙，其实并不费力。”史科莲将桌上的菜牌，看了一看，笑着送到杨杏园面前，说：“换一两样吧？”史科莲袖大时，而又不很长，当她将菜牌由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