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随意的一个问题，孔俊先脸上却起了非常微妙的尴尬起来，仿佛不知怎样回答。

话刚吐，便一个激灵惊醒，他不敢对视陈瑞的，忙起迎光举起手里的白瓷杯，连杯中酒的颜都未看清，抬手将一杯酒倾中，侍婢忙又满上，他一时又饮尽了。

“姓陈，我新收的幕僚。”陈瑞不甚在意的说，随手一指堂下的椅：“愣着什么，还不坐下。”

蓝青安静地站着，面目渐渐无措的赤红时，陈瑞才缓缓：“来，见过孔俊先，孔大人。”

李原庸其实内阁不足五载，虽无资历，但李氏一派全都称其为“阁老”这尊称在陈瑞而言其实是不屑的，但他也并未说什么。

却听孔俊先又说起官场应酬，陈瑞一笑便说：“李大人最近可好？”

然而只是片刻，舒的凉就成了彻骨的寒。

令人胆寒。

恍惚时，耳边隐隐听见陈瑞在说：“愣着什么？还不快敬孔大人一杯？”

随声而起的是快急的音乐，乐师蓄意绷丝弦，抬了调。有殷红如珊瑚的与细腻似羊脂白玉的舞姬，在只及脚踝的轻纱裙中踩旋转的步，裙下**的足，似摇曳，带着香艳暧昧生起。

后扇风徐徐，孔雀羽扇想是松了，一只绚丽羽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陈瑞面前，执扇侍婢已经吓得面无人，瞬时间满的人无声跪倒。

陈瑞坐在首座，一玄黑的衣袍，箭袖上密布银线缂白虎。一手支在扶手上，虽倦懒斜倚着望住姗姗来迟的蓝青，然而一双睛俯瞰着他，眯成一线，格外秀长明亮，让人想起沙漠夜晚饿极了的狼，无声的打量着蓝青。

那年他二十岁。

边冰鼎上的桃香，夹杂着舞姬的香息，芬芳扑鼻。转如莺的舞步太快太急促，蓝青望着，也不知是早先的红酒酒力上来了，只觉得眩得睛发酸。

陈瑞反倒不甚在意的拿起那只羽。

陈瑞习惯的微微眯起睛，笑了来。光扫过蓝青，一刹那光竟比被映来的日光还要刺目，蓝青觉得似乎并不是在看自己，而是在看什么令他志在必得的东西。

悦寿堂内中间设紫檀雕的桌椅，座后列一堂十五折琉璃彩绘屏风，一对侍婢列两侧执了孔雀羽掌扇轻扇，一片繁华景象。

一转时，陈瑞已不动声，只吩咐：“来人，上酒。”

他仰起，雪片洒洒，栖落眉睫上，刺人的冰寒。他倔地回答：“是。”

坐在陈瑞下首的男，四十的年纪，微微发福，大陈文官六品的官袍，没有一丝杂的官诰锦，毫无堆绣，只前一方金底彩的鹭鸶补。

侍从推开门，蓝青顿时觉得凉气往脸上一扑，呼间也夹了极为舒的果香。堂上三只镀金九桃大鼎，盛着整块的冰砖，一一滴化开，凉在室内。每鼎的冰砖上又镇着九只憨的桃，缀清碧枝叶，果香宜人。

“这位是？”

走得久了，酷已经如一段无形的缎裹在上，扑面而来的凉意，一寸寸拥抱上来，好似一把薄犀的刀，豁然撕裂了那匹缎，让蓝青整个人都舒了起来。

蓝青一落座，一众彩衣环佩的侍婢就捧了酒菜上来，而陈府的家则无声无息的引了副将来至陈瑞旁。副将俯在陈瑞耳边低语了几句。陈瑞一皱眉，将刚刚拿起的酒杯往桌上一顿，转对孔俊先问：“怎么这次的军饷少了三成？”

为屏障，前后有抱厦，满院木扶疏，楠木门窗，金丝富丽，是陈瑞专门招待贵客的地方。

孔俊先在蓝青一礼时也在打量他，着一抹奇特的微笑。

他那时并不十分明白恩师话中的义，然而其后十二年他再没回过东都，南征北战，别无选择的踏党争的漩涡激中，许多事不明白，也不由得不明白了。

“我不能…”

孔雀羽支细长，捻在手中犹如金绿丝绒，他不由想起英帝靖元十二年的冬日，东都的雪下的几乎和手中的孔雀羽一般大，自己便是在埋没了天地的大雪中离开京师。他的恩师杜江站在玄德门前，凝视他良久，却只说：“不一番模样就别回东都…李杜党政避无可避，我只能送你一个字，心上一刀，‘忍’！”

孔俊先并无半惊慌，狡黠地笑一笑，说：“这年年都要和穆燕打仗，国库吃，也是没法的事情。到了秋日见着战事又起，李阁老已经是不眠不休的筹措，但也实在没法了。”

蓝青抬起，瞟了陈瑞一，又迅速地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