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是怕谕旨到了军机，香帅您会跟他理论一番。”吴殿英小心翼翼地说。

吴殿英不好话，只好把放凉茶的茶碗端到张之手边：“香帅，喝茶吧！”

张之今年已经虚岁七十有三。古来盛言：“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清自己去。”到了这个槛儿上，张之也开始学会养生，每天中午习惯到床上眯瞪一会儿。习惯是习惯，无奈睡床还是觉得不舒服。每当这个时候，他就倍加怀念赵凤昌。

吴殿英又说：“涛贝勒见洵贝勒手握兵权，怕自己因此失势，也跑到摄政王面前要权，大有不顾而唾的架势。摄政王怕别人说他厚此薄彼，只好派涛贝勒理军谘府。”

吴殿英：“不用洵贝勒、涛贝勒，摄政王又能用谁？现在朝廷里可用之才，十有**都是袁亭的故旧，摄政王哪里敢用？说来说去，还是自家兄弟可靠，再怎么争权夺利，毕竟是烂在锅里。”

“早醒了，你来吧。”张之是和衣而睡，起从案上拿起叠好的巾了脸，对门的吴殿英说：“发生有什么事？”

慈禧太后在世的时候，张之上结慈禧，中袁世凯，下有基在湖北，不说呼风唤雨，至少说话还有几分作用，就是皇亲宗室也得掂量掂量。去年年底之后，一切都变了，慈禧去世、袁世凯去职，湖北又离京城太远，张之在朝中孤立无援，迅速被边缘化，变成可有可无的闲员。载沣觉得张之能够同意他的意见，便把谕旨发到军机，过一过张之的手；如果觉得张之会反对，就直接绕过军机，让张之想争也无从争起。他张之能有什么法？

张之犹自不解气：“前些日，摄政王会同诸位贝勒、贝秘密商议，便绕开军机发布上谕，宣布以皇帝为大清帝国统帅海陆军大元帅，在皇帝亲征之前，由摄政王代理一切。现在又突然发了这谕旨，是不是认为老夫这个军机大臣是个摆设？”

就在此时，军机的笔帖式过来敲门：“张大人，摄政王、庆亲王等在军机，有事找您老商议！”

门外正是张之幕僚吴殿英，闻言答：“香帅，是我。您醒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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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之本来脾气就不好，此时更是大怒：“军谘府是通筹全国海陆军事宜的机构，怎么能别人一张嘴就随便授予呢？摄政王以为朝臣之间争斗胜，是八大胡同里**捧角么？糊涂，真是糊涂！”

张之顿时脸大变，急忙接过谕旨，看完之后用力一拍桌：“胡闹！他们到底想些什么？”

就在辗转反侧的时候，门外传来橐橐的脚步声。张之睁开：“是稚英么？”

奇人必有奇事，张之上自然更不乏奇事，其中最为人津津乐的，就是他睡觉从来不睡床，困意上涌就趴在书桌上小睡会儿，至多一两个小时便醒。即便是在会客聊天，觉得有困意也不不顾趴下就睡，所以下属幕僚都知他的这个怪习。

吴殿英递过一张纸：“里发下谕旨，命设立军谘，辅助皇帝理全国陆海军各军事宜。又派贝勒载涛、毓朗理军谘事务，以贝勒载洵、萨镇冰为筹办海军大臣。”

张之也只能一声长叹。

“怎么能不跟他理论？你看看这些都是什么人！”张之戳着纸上的名字“摄政王现在27岁，代理海陆军大元帅，本来就惹人诟病。只不过他是当今圣上的生父，又是监国，老夫也就勉忍了。你再看看这俩人：洵贝勒，今年25岁，让他去筹办海军大臣；涛贝勒，23岁，这就要军谘府大臣。他们是那块料儿么？”

吴殿英：“据听说，洵贝勒三番五次找到摄政王，想要海军。理由是醇贤亲王理过海军，他要承父志。摄政王自然知这位兄弟完全是外行，诸般推脱，但禁不住洵贝勒声俱厉非要不可，只好答应。”

一闷气就这么不上不下地憋在张之，让他息都觉得压抑。

两人第一次相遇，是光绪十年（1884）张之任两广总督的时候，赵凤昌不过是名侍从。但赵凤昌风姿卓绝相貌英俊，而且聪明伶俐格乖巧，很快受到张之的赏识，变得形影不离。每当张之犯困，赵凤昌就会走过去用双手托住他的，一动不动，哪怕是一两个时辰。

张之上双翎：“我这就过去。”

“一转十多二十年过去，当年的璧人，现在也该变成了四五十岁的糟老了吧？”张之有些慨，旋即又回味：“不过当年璧人捧而眠，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呵！”

“我呸！就他也想承父业？”在心腹面前，张之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载洵的鄙视。

谁知不久就有传言，说两人是“好基友，一被”甚至有了“两广总督张之，一品夫人赵凤昌”的对联。闹到最后，连中也知了赵凤昌的秽名，张之只有忍痛割，把赵凤昌放回民间永不叙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