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一字一顿地说：“公忠国，臣不敢当；廉正无私，不敢不勉。”

半个时辰之后，载沣的八抬大轿在侍卫簇拥之下，吱吱悠悠来到张府门前。不知是事前清场，还是得知张之病重，门前胡同里居然空空如也。

张之“嗬嗬”几声，再次陷昏迷之中。

“我们记下了！”儿孙们齐声应诺。

较起真来，只好叹气放下奏折：“好，都依你。”

见此场景，张之反而笑着安儿孙：“为父回首平生，读书则解元、探，仕则总督、军机。在家则立行，扬名后世，以显父母；在朝则忠君报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还有什么不满足之？孔圣人活了七十有三，为父也活了七十三，不算短命。既然如此，你们还哭什么？都不要哭了。”

张之觉得自己好像沉疴尽去，又恢复了健康，上也有了力气，便挣扎着想坐起来。惹得周围妻妾儿孙们一阵惊呼。回光返照？张之心里不知是喜是悲，扫视四周一才说：“张家孙留下，其他人先去。”

儿孙们都恭敬地复述了一遍，有错的地方，张之一一指。这场景，好像饴孙的老翁正在检查孙的课业。

了张府，更觉气氛压抑。从厢房敞开的门里，可以看见不少仆妇正在裁剪火纸、制孝服。此刻，张之已经被抬到了正房的床榻上，盖着簇新的单被。

！#

等他再次醒来，已经是下午六七钟，载沣早已离去多时，夕残辉斜斜地照屋里。刚睁开，就听见几个儿惊喜的声音：“父亲！”

载沣立明白过来，张之是在针对他在朝廷安载洵、载涛、毓朗等宗室近亲，劝谏他要“廉正无私”不能任人唯亲。半天他才答：“香翁不要多想，一定要静心养病。”

“父亲…！”张仁权碎心裂胆地叫。

他越是这样劝，儿孙们哭的越厉害。

张之一病就是两个多月，张仁权作为嫡长，寸步不敢稍离，衣不解带地伺候，早已憔悴不堪。听到载沣文化，顿时中两行清泪：“四日前，家父饮顿减，乃至米不，连吃药都吐了来。前天，稍稍好转，授大意，命疏请开去差缺。昨天病情现反复，清醒的时候，在病榻上把奏本看了一遍，稍微改了几个字，命尽快递里。之后便一直昏迷不醒，只能用参汤吊着…”

张仁权赶起，到书房取回早已写好的奏本开始朗读。

张之艰难地摇摇：“老臣该去地下陪孝钦皇太后和德宗景皇帝了。”

四周人知他要代遗言，都泪退下了，儿孙们则各房顺序跪好。嫡长张仁权忍着悲痛：“请父亲大人训示。”

载沣抚着张仁权手臂劝：“等会儿让内务府送几两老山参过来，给香翁用上。曾筹不必过虑，香翁吉人自有天相，将养一段时日，会慢慢好起来的。”

张仁权、张仁侃等张府嗣闻听消息，赶大开府门隆重迎接。载沣下轿，扶起跪伏在地上的张仁权：“曾筹，这几天香翁如何？”

见每人都背诵无误，张之微笑着：“好，你们记下了就好。曾筹，你去把为父的遗疏拿来，给我读一遍。”

看着父亲脸渐渐灰暗，生命之火一一熄灭，最小的儿张仁蠡终于忍不住痛哭声。这一声如同导火索，正堂里顿时一片压抑的哭声，张仁权也哽咽不能成言。

在载沣门的那一刻，张之居然醒了过来，浑浊的睛看了半天，才发现是载沣：“王爷，您来了。老臣病支离，不能起相迎，还望恕罪。”

载沣站起，轻描淡写地说：“俗话说，吉人自有天相。香翁安心调理，争取早日康复，军机可缺不了您老。”

整个张府顿时哭声冲天。

张之本来就瘦，这两个月下来更是瘦得包骨。载沣看到张之的面容，立刻想到刚去世不到一年的慈禧太后。慈禧因为痢疾而死，临死前也是这般包骨。载沣努力控制住扭的冲动，笑着：“香翁客气了！您老公忠国，素有名望，一定要好好保养。”

张之平生最崇拜的古人首推苏轼，所以他学苏轼的字、学苏轼的诗风，甚至行为相貌上也在效仿，其中密的胡髯向来是他最引以为傲。此刻，张之发觉胡髯有些蓬杂凌，便习惯抬手去整理，刚抬到一半，浑力气突然消失，手臂重重地跌落下来。

张之：“我自知命在旦夕，临终之前想嘱咐你们有几句话，你们一定要牢牢记下：勿负国恩，勿坠家学，勿争财产，勿下，必明君小人义利之辨。”

“曾筹，你复述一遍。”张之用枯瘦的手指了长张仁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