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顺被我爸爸拉着，脚蹬着地往后撤，我爸爸低瞪他一，来顺乖巧地眨两下睛，扭扭地藏在我爸爸的后面，红着脸看我。我蹲下抱他，他捉迷藏似的躲闪。方队长问我：“你儿？”我的心蓦然一，是啊，这是我的儿…打从离开家，我时常想起他，想他喊我二叔时的样，想他大人似的背着手在饭店门溜达，想他因为发烧而变得熟透了的苹果一般的脸，想他眨着诡秘的睛说不话来的模样。我说：“是我侄。”方队长哦了一声：“我猜就是这样，你的年龄不大嘛，这么小就有了孩那是违反计划生育政策的。”我想说“我至于那么没有思想觉悟嘛”没等开，可智在一旁打个哈哈：“就是就是，他长得太夸老了，有个爹模样呢。”方队长一笑：“去谈吧，抓时间。”

驴四儿从西面一块玉米地里窜来，着儿冲我嚷：“大宽兄弟，你爹和你哥哥看你来啦！”

可智说：“这小聪明着呢，他知你哥的事儿了，嚷着要见爸爸，可是远啊

蒯斌打个哈欠，迎着太闭了一下睛：“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这事儿没解。”

此刻，我跟蒯斌站在地上，望着远满小旗的警戒线，望着骑在上往来奔突的武警，心静如。

在接见室的门，我看见了我爸爸，我爸爸局促地站在一个树下，望着我笑。可智站在我爸爸的边，不认识我似的张着嘴看我。我冲他们挥了一下手，想说句什么又没说来，借着方队长的一推，一偏拐了接见室的走廊。站在走廊后面刚了一气，我就听见我爸爸在说：“来顺乖，别跑，见了二叔别哭，二叔不喜哭的孩，听见了吗？”

四儿是一个“小车组”的，一般都是驴四儿驾车，我和蒯斌拉。蒯斌现在是我们组的组长，大家都服他，因为他是一个真正的社会大哥。记得天顺了禁闭室的第二天，别的中队来了三个一看就是社会大哥的“老犯儿”大家以为我们组的哪个犯人要倒霉了，正在人人自危，那三个人就直奔蒯斌去了，一一个斌哥。蒯斌的脸上看不表情，让他们把带来的几大兜东西放下，挥挥手让他们走了。旁边的一个伙计赞叹：“这才是真正的大哥样，不显山，不。”

后来我才知，原来蒯斌是跟孙朝和汤勇一起混起来的那批人中的一个，因为重伤害判了五年，这些年一直不在社会上。刑满释放以后，他的家就搬到了大路那边，因为他父母去世了，他的爷爷活着，在大路那片平房里。据说他刚回来的时候，以前的兄弟去找他，让他重新山，开辟大路和下街市场，他说，我知自己的斤两，我不会拿着脑袋碰枪，我还想多活几年。他跟我的解释是，大路和下街都是我哥的势力范围，他不想跟我哥产生。“你哥是条汉，”他说“可能那时候你小，不知你哥在外面的名声，他为人仗义，心明镜一般亮，那样的人我不能去碰。”这话让我的心里好一阵不，什么呀，我哥彻底把自己的形象给毁了。也许是因为我哥的原因，蒯斌对待我跟对待自己的弟弟一样，一没有架。

我搂得来顺更了，觉自己的心像是一只被光照着的雪糕，正在一一地化：“来顺，好孩。”

房间里有一张长方形的桌，我把我爸和可智让到对面坐下，抱起来顺放到自己的上，一下一下地挲他剃得溜光的脑袋：“来顺，叫二叔叫二叔。”来顺仰起脸看我一，垂下，小脑袋直往我的钻，蹭得我直。我爸爸隔着桌了来顺的胳膊：“顺儿，喊二叔啊。”我说：“别难为他了，我知他不会说话。”我爸爸说：“这小‘装熊’呢，昨天夜里还说梦话来着。你猜他说什么？他说，二叔，我想你。我开灯一看，这小淌泪了…要不我能带他来这里？”

驴四儿喊完这一嗓，卯足了电的破风扇一般晃了几晃，哗啦一声钻了玉米地：“我先去看看咱爹！”

可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握一下我的手，回嚷了一声：“来顺别跑，快来。”

可智来了，看得来他是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不安，笑着，提着两个网兜的手不停地哆嗦。

我上前两步，瞥一倚在门边的方队长，冲他伸了手：“表哥，你来了？”

我打了一个哆嗦，我爸爸来了，可能是可智也来了，心咯噔一下，好啊，一切顺利。

来顺竟然也来了？我的心悠忽憋闷了一下，觉我爸爸真是不明事理，那么小的一个孩，你带他到这地方来，不怕他长大了顺拐来？方队长摸了我的肩膀一下，指着对面的一个房间说：“你们去那个房间。我就不去看着你了，我相信你。”我说声谢谢，打开门，站在门等我爸他们来。好长时间也没人来，我正纳闷，来顺小小的脑袋在门一探，弹簧似的又缩了回去。我估计是我的模样吓着他了。我知自己现在的形象，又黑又瘦，跟一沤烂了的野山参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