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斯文，却句句暗藏凌厉“顾家能不提防些么。倘哪日您又上了兴，愣说侄女死的冤，要人赔命，索这要那的，宁远侯府岂不吃得哑亏么？总不能叫顾侯满天下嚷嚷自己老婆偷人罢。所以呀，红绡这孩，就得留着。”

“适才你大哥还夸弟妹懂礼，你倒这般与大嫂说话？！”

这么简单的事，余大太太竟到如今也没想明白，还有脸发脾气。

想他一生明，家门里怎么会有这样轻信张狂的蠢货！

一旁的三太太弯了弯嘴角，缓：“大嫂别气，爹这么，自是有理的。嫣红侄女这事，搁哪儿都是丢丑。人顾家厚，本已抹净了的，可大嫂您偏来那么一。”

过日。

其实余大太太并没怎么听懂，但这并不妨碍她发飙，只见她竖起一双吊梢，当即开火，三太太丝毫不怯，面丝毫不变，只轻巧：“瞧大嫂说的，我这不是着急么。嫣红侄女的事，只消在外冒了滴风声，咱们余家的姑娘还能人么？”

也许，此生再不能相见了；也好，也好。

她又伸手了，那里有张五百两的银票，是今日来时，顾侯夫人给她的。

那时，她忽心如死灰，什么顾府，什么余家，它天王老，她再也懒得了。

余阁老：“老四家的，巩氏就给你了。到乡下地界，寻个踏实人家，叫她消停的好好过日，务必把事利索了。”四太太敛衽低，恭敬：“听爹的吩咐，媳妇一定尽心。”

他与老妻共有四，除却次夭折外，其余三均长大成人，娶妻生。

红绡陷恍惚回忆中，浑不知余阁老又说了些什么，只知两边有婆将自己搀起来，拖着往外走去，外月明星稀，朗夜如昼；一清冷的空气沁腔，她脑袋一个机灵，顿时醒澈过来。她摸了摸裙摆里侧，那里有个暗，藏着她积蓄的三四张小额银票，其余金银首饰散碎银两，她早已偷着送去母亲。

“你会变通，又能耐，无论老天亏待过你什么，你也不曾客气。”那位年少貌的侯夫人中有一奇特的悲悯“这银你拿去，便当我是个伪君，既逐你门还来卖好。我只送你一句，昨日，譬如已死，以后好好过日罢。”

可惜…她永远忘不了余大太太彼时脸上的神情，那样的自私断然，那样的理所当然。她再了解这妇人不过了，在自己的利益面前，什么情分都是假的，她再求也是枉然。她不再多说，只机械的笑着，应承好好‘照顾’余嫣红，顺手从大太太那里狠狠刮了笔银。

三太太说话如针扎，明明痛心扉，却连半滴血不见，她犹自柔声细气：“别说嫣容，嫣清；就是已嫁去的嫣然，嫣巧，叫她们怎么在婆家立足？我说嫂，您别不当回事，别看嫣玉侄女现下还小，可若叫人知她嫡亲有这么一，以后怎么说婆家呀？”

那年嫣红事发，她慌忙往余府求助时，凑巧闻知一事。余阁老有位同窗挚友，年过甲，膝下却只由一孙女，看要香烟断绝，见余家男孙繁盛，便诚恳开，央求赘婿。余家父一番商议，定下了三房的这位庶。待她知情时，他已远走琼州，赘门别家。

“还不给我住嘴！”余大人一声暴喝，瞬时阻断大太太的话“有爹在，也有你说话的份！一规矩也不懂，也不看看弟妹们，你怎么长嫂的！”

余大太太哑无言之余，想到这事会牵连心的小女儿，顿生一腔惊惧；这话一说完，三太太便恭恭敬敬的退下一步，站到丈夫旁，再不发一言。

余大太太心中不忿，忍不住再次异议：“咱家供她吃喝这么多年，竟养个白狼！爹，这也太便宜那贱人了！您再想想…”

这么多年，几个媳妇早习惯了不问世事的天真婆母和彪悍大的全能公爹，从嫁来那日起，四太太就是直接向余阁老禀事的，是以回话的十分顺。

首先她不能留在顾家，否则将来的话，有顾氏供授意之嫌，不足叫人取信，是以，只能让余家自己把人接回去。如今，因怕有抵赖之嫌，余家非但不能让红绡死，相反，为表示坦，余家还得让红绡好好过着日，一切自然坦率。

她走后，守在屋门外的老嬷嬷再次把门关严实了，四周远远站着几个随侍的婢，只留余氏一家在里。“你们先起来。”余阁老指了指，他声音不重，却无人敢违背，余家三个儿媳便都轻手轻脚的站了起来，地上只留着余家三。

大太太耳嗡嗡作响，诧然的望着丈夫，他从来没有对自己这么凶过。

这事没闹来时，一切都糊着；可一旦闹来，作为仅剩的人证，红绡反而不能死了。

四生淡泊，喜好丝竹书画，经济仕途于他便如西天取经路般遥远，

余大太太顿时如熄了火的引擎，哑了声音。

红绡悲喜难辨，一片茫然中，跌跌撞撞往外走去。

余阁老微微叹了气，讨这个大儿媳妇真是他人生中的败笔，心思既不正，人又愚蠢。初闻此事时，自己好半响没说话来，一阵天旋地转，与其说是气的，不如说是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