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思子

从泰山到甘泉，本可以从ju鹿渡河，从弛dao直奔云yang，但是，天子却忽然改了主意，直往西行，进了三辅地界，几乎快能看到长安城了，乘舆大驾才停下。

待知dao了驻地所在，所有随驾之人都觉得颈后立时刮过一阵冷风。炎夏六月的天气中，不少人ying是打起了寒颤。

——京兆湖县。

——皇太子刘据的亡所。

湖县有周天子祠二所，今上即位改称湖。

沿着大河的堤岸而行，耳边全是河水奔腾东去的狂歌，霍光的脸se愈发苍白，让金日磾几乎认为他随时可能yun倒。

——霍光如此，那么，走在最前面的天子呢？

金日磾不无忧虑地注视着始终背对着他们的天子。

——天子真的想看太子的墓地吗？

所有人都惊惧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子夏居西河，丧子，哭之失明。

古人如此。今人何堪？

没有人知dao独立长子墓前地天子是何神se。也没有人敢知dao。

对于后人来说。一座思子gong。一座高筑九层地归来望思台…便是全bu了…

——峨峨九层。已断兴哀之目；眇眇千里。不归幽愤之魂…

——望以穷高。思以及远…

——liu眄无涯。增怀永久。意来思之可待。念追悔而终不…

——三年之恩，天lun钟爱…一朝之忿而致两伤，万恨悲寂，千载凄怆…

——望思望思…终不归…

“…日磾，朕没有儿子了…”

望着那个烈日下的玄黑shen影，金日磾忽然想起奇华殿中的那声悲鸣，随即想起的却是当时未曾上心的钩弋夫人的神se。

——震惊！愤恨！委屈…

天子的chong姬在那一瞬间究竟gan受到了多少zhong情绪？

金日磾不知dao…

他只知dao，无论如何，在那时，天子的意识中，只有刘据才是他的儿子！

——燕王、广陵王，还有年幼的刘弗陵…在那时全被遗忘！

天子大驾在湖县泉鸠里停了一夜，第二天便北上甘泉，没有进长安。一直到七月，除了罢免太常靳石与任田千秋为丞相，再没有再发生什么能让人记住的事情。

事实上，离开泉鸠里，天子便病了，连从不假手于人的奏书都jiao由近臣chu1分。

得知了这一消息，上官安的心情由烦躁转为恐惧，却偏偏不能liulou半分，除了面对自己的父亲。

上官桀对儿子的惶恐并没有一丝不满，只是很耐心地安wei：“贰师已降匈nu，无人可知的事情便从未发生过！”

上官安却仍是不安：“阿翁，李氏族，苏文焚，江充已死尚夷灭三族…县官是…”

“噤声！”上官桀变了脸se“安儿，不可说！”

上官安的脸se苍白，却固执地向父亲诉说自己的不安：“阿翁，我们zuo的事情当真不会有人知dao？”

上官桀点tou：“新妇shen边的那个婢女，汝母已chu1置，报讯的那个苍tou去岁暴病而亡，李氏被族，再说，他们本就不知dao报讯之人的shen份。线索俱断，谁能知dao？”

上官安这才稍稍安心，却还是脸se苍白：“那钩弋gong那边…”

上官桀冷笑，拍了拍儿子的肩：“那边有主上chu1置，便是主上不chu1置，霍子孟也容不得她！”

“阿翁为何这般肯定？”上官安皱眉，不解得很。

上官桀笑得更加灿烂：“霍子孟素来都学大将军的行事，岂容有意外发生？皇太子血裔尚存，少主在位，他自可护卫其周全，若是少主shen后尚有太后，他如何保证那个皇曾孙的安全？”

“皇曾孙？”上官安几乎忘了还有这么一个存在“他该有三岁？外舅不会真的想扶持吧？主上毕竟没有说太子无罪啊！那可是罪人之后！”

上官桀轻轻挑眉：“安儿，想扶持稚子的…绝对不是只有霍光一人！”

上官安讶然，却听父亲低声轻笑：“朝廷内外多少卫氏旧人都在看着——无论是谁继位，除非他能有超越太子的表现，而那个皇曾孙又实在是不成qi，否则，他们对大汉的忠心都将集中那个皇曾孙shen上！”

“卫氏旧人？”上官安觉得这个说法太不可思议了“卫氏素来不党不羽，便是有些故旧，又能如何？”

——那些人有那么大的力量吗？

上官桀没有回答儿子的疑问，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tou。

——对没有真正见过那两位大司ma的人，是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楚这zhong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