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和上回没什么两样，我穿衣，下床，抱着药罐了屋，到后院，打开侧门。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阙，今夕是何年？起舞清影，何似在人间…”

我之所以了那样多的力气和jing神去憎恨他们，是因为我在渴望得到他们的。

倘若，我的父母，或者还有我的弟弟，他们也在两千年后，欣赏着今夜的月圆，我但愿他们能够健康、平安、快乐，像十五的月亮一样圆满。

走了大约一二百米远，越发地荒芜人迹罕至，觉得差不多，掀了盖，倒掉药。

陡然记起，似乎很遥远的从前，某个晚上，似乎也是这般满月当空。

“转珠阁，低绮，照无眠。不应有恨，何时长向别时圆？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如梦似幻，耳边好像真的再次响起苏云昭的歌声，再没有凄婉哀绝，唯有一片祥和。

看着代表团圆的月，首先会想起的是亲人，在心中留下最印记的，也还是亲人。是啊，他们是和我血脉相连的人，多么不容易的缘分。

等着等着，天终于黑了。

我之所以憎恨他们没有给我渴望的，是因为我在心灵着他们，本能地着他们。我他们，更希望他们也能同样地我。

。

划破死寂的夜，是我的一路尖叫，一路错的脚步。

是啊，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然后，那星光闪耀、云层，依稀仿佛我看到了苏云昭的脸，她望着我笑，欣地笑。

我忍不住跟在后低低地和：

我哇地大叫一声，扔掉瓦罐，就跑。

然而，这气才叹到一半，忽地浑僵。

既然追究底，到最后，是，不是恨，我为什么还要去恨？

也许病中的人会变得弱，也许病中的人会变得宽容，也许病中的人会变得需要藉，哪怕是jing神上的…

朦胧中，我好像又回到了祥云馆，看见苏云昭倚门，翘首向明月，嘶哑着咙，唱那首《调歌》。

纠缠了我三十年的心结，在这一刻轻而易举地解开，所有的一切豁然开朗了。

于是，我改变了我的计划。

在月光的反照中，那些横七竖八的枯枝残叶，在地上投无数七摇八晃的影，像，像某些脏东西，它们的手，它们的脚，继而渐渐显狰狞的模样。

在西汉，我，就是廉服，不是吗？

忽然发现，天空中，挂着的，居然是一圆月。

心脏，嘣嘣嘣，嘣嘣嘣，撞击着我的肋骨，每撞一下便收缩一分，不住地收缩，缩到极至，恐惧爆发，一发不可收拾。

不是吧，不是这么邪吧。我不过恶作剧地吓一吓刘平康，不是这么快就现世报了吧。

我想转过脸去，看个究竟，看看那叹息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可脖跟打了石膏似的，一都动不了。

林里静极了，酒宴上的鼓乐歌声间或传来，却远得像另一个世界的暄嚣。

可再一想，得，索稳当些。我朝林走去。

不！不只我一个人的脚步，还有一个，跟在我后，穷追不舍。

在这一刹那，在苏云昭死后四个多月，在这个冷冷清清初冬的晚上，在长信外偏僻的林里，仿佛天幕下只我一人站着，仿佛世上只剩下了我，能听到自己的心和呼，我突然了解了，了解苏云昭唱这首歌的心情。

本打算就近倒在某棵树下，完事拉倒。

所不同的是，我没有气，没有，没有失手打碎罐，跨过门槛，小心翼翼将门虚掩上。

我还是要想尽办法，却不只是为了我自己，还为我西汉的娘亲。我要带她离开那个，令她受尽折磨的夫家，让她快快乐乐度过余下的一生。

地呼一气，看着呼的空气，在寒风中升腾成一缕一缕的白烟。视线随着那白烟飘到，看着它慢慢消散，心里那一空，正在急剧扩大，空空茫茫的，仿佛那一望无际墨沉沉的天。

了解她所说的话——“过去我也恨过他们，恨到最后还是会想，他们毕竟是我的亲人，在尘世间，和我血脉相连的人。”

事情行到这里，乎意料地顺利。

一曲歌毕，我长长地舒了一气，这一次却是无比满zu、幸福地叹息。

西汉的我，虽然得不到两千年后的亲情，但是起码，我还有我西汉的娘亲，起码她还着我，最低限度着，我目前这个ti的主人，廉服。

因为我接着听到了第二声叹息，不是从我的嘴里发，而是从我背后的某棵树下传来。

也许今生今世，我和他们不会有再见之期。那么，起码，让我们在不同的时空同一个时间，共有这一明月，长长久久、永永远远。

觉自己从未有过的充实，那些空的缺，一个一个都被填满了，满溢来的，是对未来的无限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