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倒也无可再言。停了一会,忽然笑道:“可恶可恶,我在堂子里头顽儿,总弄你这促掐鬼不过,你总要占个上风,究竟我同你是一样的人,难道我短了什么不成?”说着,又问宝琴道:“你看我们两人,倒底谁的风头好些?”宝琴听小松说得好笑,不免面红一笑,暗中又飞了秋谷一眼,早被对坐的客人名叫孔伯虚的看见,便笑道:“据我看来,秋翁与小翁二人正是工力愁敌,可算得瑜亮并生,一时无两。只是宝琴的意思有些看不上小翁,或是小翁的内才短些,比不上秋翁的精力,那我们外人就无从晓得了。”说得合席大笑起来。恰好各人的局陆续到了,彼此打断了话头。酒过数巡,小松鼓起兴来,便要摆五十杯的庄。秋谷微笑道:“你这种的酒量也敢摆庄?待我来打坍你的。”于是攘臂而起,正与小松旗鼓相当。旁坐一个姓吴的劝道:“五十杯太多,留几杯等别人来打,你打了二十杯罢!”秋谷依了,便与小松五魁三元的叫了一阵。二十杯庄打完,秋谷自己也输了十五六杯,秋谷慢慢的喝了十杯,还有五杯,便折在一个大玻璃缸里,回过身来递与阿彩,叫他代饮。阿彩刚刚接过,早被宝琴劈手夺来,一口气咕嘟嘟的竟喝了一个干净,面上早红晕起来,放下杯子,那两只秋波水汪汪的更加了几分风韵。小松只顾与别人搳拳,竟不理会。秋谷却是留心的,见他杏眼微饧,桃腮带涩,心上觉得好生怜惜,只是说不出来,便低低的合他说道:“你何苦这样拼命的喝酒,喝醉了便怎样呢?”宝琴微笑不答,秋谷更是魂销。两人相视了好一会,小松的庄早已打完。小松除代酒外,自家也喝了三十余杯,觉得有些沉醉,从腰间掏出一个表来一看,早已指到十二点三刻了,便道:“时候不早了,我们散罢!好等你们两人细细的谈心。”上过干稀饭,各人都掏出两块洋钱放在桌上。秋谷也取出下脚四元,添菜两元,一齐放在台上。相帮进来收拾台面,把洋钱数了一数,七个客人共是十四块,一总二十块洋钱,便高叫一声:“多谢各位大少。”拿了洋钱出房去了。看官且慢,你道此是什么规矩?原来姑苏书寓规条,大凡请客,须每位客人出台面洋两元,谓之”丢台面。”朋友请吃花酒,若非素日知己,不肯到场。因非但赔贴局钱,又要现丢台面,绝非上海请吃花酒,客人到了就算赏光的风俗。再加上海碰和一概二十元,苏州却无论长三幺二均是八元。以前上海青楼风俗,凡生客进门,倌人必唱京调或小曲一支,名为”堂唱”恰须现钱开销。现在上海此例已除,姑苏却至今未改,这是苏、沪不同之处,在下预先一一申明,免得要受看官的指摘。只说客人散后,只有秋谷未曾回去,就在那里借了一夜干铺。名说干铺,只怕明干暗湿也未可知,不在话下。古秋谷睡至晌午,方才起来,洗漱已毕,待要回栈,宝琴叫相帮到正元馆端了一碗一钱六分生炒鸡丝面来,让秋谷吃了;又亲自替秋谷梳了一条辫子,方才放他下楼,又叮嘱他晚上要来。秋谷一一答应了,自回栈去,仍就睡了。约至三下钟,方睡醒起来,随意吃些东西。正待出去,只见许宝琴家的阿仙笑嘻嘻的走进来,道:“章大少,阿是刚刚起来勒?倪先生到书场狼去哉,请耐去点戏。”秋谷也无可不可的,同了阿仙走到余香阁。正待上楼,只见一顶倌人轿子停在门前,眼前觉得毫光一闪,走出一个倌人来,穿一件黑地银花外国缎灰鼠皮祆,下衬品蓝花缎裤子,玄色缎子弓鞋不到四寸,眉眼虽比许宝琴略逊,那一种的丰姿袅娜,骨格轻盈,却比许宝琴更加妩媚。秋谷立在扶梯边,一直等到他上了楼,目光尚有些定定的,被阿仙从后推了一把,道:“阿是看得头里向有点浑淘淘哉,快点上去哩!”秋谷被他一推,吓了一跳,不觉自己好笑,便走上扶梯,拣一个座位。刚刚坐下,堂倌早送了点戏牌过来,秋谷且不点戏,问着堂倌,那外国缎袄的叫甚名字。堂倌道:“他住在谈瀛里,名叫花云香,还是新近从上海来的,章老爷可要也点他两出?”秋谷要过笔来,便写了《二进宫》、《龙虎斗》、《探寒窑》、《铡美案》四出,都要花云香与许宝琴两人合唱。堂倌喊了上去,花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