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这等想看，又和，一定也有些动情。扯坏时，他怕人知，灭形迹了，还是个有心人。”不知那陆仲在那边废了好些心，：“我尝闻得谢老在我面前说儿愚蠢，一女聪明，弹写作，无所不能。这一定是他的。诗中词意似有意于我，但谢老以通家延我，我却滢其女，于心何安？况女一生之节义，我一生之行简，皆系于此，岂可苟且！只是我心如铁石，可质神明，但恐此女不喻，今日诗来，明日字到，或至漏，连我也难自白。不若弃此馆而回，可以保全两下，却又没个明目。”正在摆划不下时，不期这日值谢老被一个大老契往虎丘，不在家中，那芳卿幸得有这机会，待至初更，着采菱伴了兄弟，自却明妆艳饰，径至书房中来。

陰散闲坠晚晖，一经披玩静垂帏。

馆数月，芳卿尝时在楼上调丝竹，要引动他，不料陆仲少年老成得，却似不听得般，并不在采菱、谢鹏面前问一声是谁人弹。那芳卿见他之光景，他至诚可托终，偏要来惹他，父亲不在时，常到小坐憩边采来顽耍，故意与采菱大惊小怪的，使他得知。有时，直到他环门外，听他讲书。仲却不走来。即或撞着，避嫌，折转了去。谢鹏要来说时，自娘没后，都是看，不敢惹他；却又书讲不时，又亏把窃听的教他，他也不得来听。芳卿又要显才，把自己就的诗，假父亲的，叫兄弟拿与他看。那陆仲：“这诗是了纱帽，或是山人墨客的，我们儒生只可用心在八上。脱有余工，当博通经史，若这些诗作赋，弹琴着棋，多一件是添一件累，不可看他。”谢鹏一个扫兴而止。芳卿：“怎小小年纪，这样腐气！”几番要写封情书着采菱送去，又怕兄弟得知；要自乘他归省时到房中留些诗句，又恐怕被他人或父亲到馆中看见，不敢。

平日也是无聊无赖。自那日请陆仲时，他在屏风后蹴来蹴去看他，见他丰神秀，言语温雅，暗想：“他外貌已是如此，少年学，内才毕竟也好，似这样人可是才貌两绝了。

自谢老上年丧了妻，中馈之事，俱是芳卿。那芳卿备得十分洁，早晚必取好天池松萝苦茗与他。那陆仲他家好清的，也是常事，并不问他，芳卿倒向丫采菱问：

初日晖晖透绮窗，细寻残梦未成妆。

“先生曾这茶好么？”采菱：“这先生是村的，在那厢看了这两张纸，鸣鸣的，有时拿去便吃，有时搁冰冷的，何曾把睛去看一看青的、黄的，把鼻闻一闻香的不香的。”芳卿：“痴丫，这他是一心在书上，是一个狠读书秀才。”采菱：“狠是狠的，来这一向，不曾见他笑一笑。”芳卿：

把岁月蹉跎。看他冬夜宵，好生悒怏，曾记他和《断集》韵，有诗：

芳卿已在那边等信，：“怎么了？”采菱：“我在那边等了半日，不见动静，被我哄天雨了，他却来收这鞋，见了诗儿，复到房中，一走，一播脑，轻轻的读，读了半日，也在纸上写了几句，后边又将来扯碎了。想是不过，故此扯坏。”芳卿：“他扯是恼么？”采菱：“也不喜，也不恼。”芳卿：“他若是无情的，一定上手扯坏。

一日，又到书房中来听讲书，却见他窗外晒着一双红鞋儿，正是陆仲的。芳卿：“看他也是好华丽的人，怎不耽风月。”忙回房中写了首诗：

只不知我父亲今日拣，明日择，可得这样个人么？”以此十分留意。

又着采菱借茶名，来看动静。那采菱看见天陰，故意一句：“天要下雨了！”只见陆仲走来，将鞋弹了两弹，正待收拾，却见鞋内有一幅纸在，扯来时，上面是一首诗。他看了又看，想：“这笔仗柔媚，一定是个女人的，怎落在我鞋内？”拿在手中想了几回也援笔写在后首：

一时兴写了，又想：“我诗是拒绝他的，却不知是何人作，又倩何人与他，留在书中，反觉不雅。”竟将来扯得粉碎。采菱在窗外张见，忙去回复。

柳腰应让当时好，绣带惊看渐渐长。

有琴怕作相如调，寄语孤凰别向飞。

何缘得遂生平愿，化作鸾鸟相对飞。

日倚东墙盼落晖，梦魂夜夜绕书帏。

心怜只凤，寸缄托双凫。

走至门边，又想：“他若见拒，如何是好？”便缩住了。又想：“天下没有这等胶执的，还去看。”乘着月光到书房门首，轻轻的弹了几弹。那陆仲读得兴，一句长，一句短，一句

绮阁痛形孤，墙东有都。

叫采菱：“你与我将来藏在陆相公鞋内，不可与大叔见。”又怕采菱哄他又自随着他，远远的看他藏了方转。

“你不晓的，先生要是这样。若是对着这顽，与他戏颠颠的，便没怕惧了。这也是没奈何，那一个少年不要顽耍风月的？”采菱：“这样说起来是假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