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金江声观察，名志章，在吾乡与杭、厉齐名。《壬月夜登虎丘》云：“一片宵月，明明照虎丘。松杉影静，蓣藻上阶。夜舫箫客，灯卖酒楼。他乡有朋好，竟夕此淹留。”庚辰年，余过虎丘，山僧此诗见示；不知余故观察年家也。尤其《过冷铺》云：“白鸥傍桨自双浴，黄蝶逆风还倒飞。”《宿灵隐》云：“窗虚暗觉云生，夜静时闻雨滴阶。”

李宏猷秀才，设帐尹制府署中。咏《新竹》云：“节已凌云未。”未几病重，荐其友周青原署相代。青原来见，袖中《西园池上》诗云：“目不窥园已浃旬，小池涨绿鳞鳞。得鱼鸟胜垂纶客，临如照镜人。扫闲苔莫损，偶扳芳树蝶相亲。笑余三月裘还着，只为调停病起。”末句，余略为酌改，周欣然辞。良久，闻门外尚有哦声，则以肩舆未至，故得意而徐步也。其风趣如此。后官中书，在京师寄怀云：“我如脱衔驹，恣意骋原隰。不读五千卷，辄崔偏室。又如恬丹鼠，吐还自悼。空得成连师，未谙《仙》。川虽难学海，磁则曾引针。千秋一香，礼优钵林。”

二十六

二十一

闺秀少工七古者；近惟浣青、碧梧两夫人耳。碧梧咏《李香君媚香楼》云：“秦淮烟月板桥，宿粉残脂腻滨。翠黛红裙竞妆裹，垂杨勾惹看人。香君生长貌无双，新筑红楼唤媚香。影时月，风帘开燕归梁。盈盈十五无主，阿母偏怜小儿女。玉虽居引凤台，萧郎未遇箫侣。公侯生求燕好，输金买红儿笑。桃引渔人，门前系住游仙棹。奄党纤儿想纳，缠故遣狡童招。那知西颦拒，更比东林结社。楼中刚耀双星，无奈风波生顷刻。易服悲离阿行，重房难把台卿匿。天涯从此别情，锦字书凭若个通？桐树已曾栖彩凤，绣帏争肯放游蜂？因愁久已抛歌扇，教坊忽报君王选。啼眉拥髻下妆楼，从今风月凭谁？《柘枝》旧谱唱当筵，曲新翻《燕笺》。总为圣情怜腼腆，桃扇赐帘前。天不知征战苦，风前且击鼓。阿监潜传铁锁开，人犹在琼台舞。银箭声残火尚温，君王匹门。西陵空自人泣，南内谁招帝魂？最是秦淮古渡，伤心无复媚香楼。可怜一片清溪，犹向门前呜邑。”碧梧即孙云凤，和余《留别》诗者。有妹兰友，名云鹤，亦才女也。咏指甲作《沁园》云：“云母裁成，冰碾就，裹住葱尖。忆绿窗人静，兰汤悄试；银屏风细，绛蜡轻弹。染仙葩，偶调香粉，上些儿玳瑁斑。支颐久，有一痕钩影，斜映腮间。摘清微粘，剖绣线，双虹挂月边。把《霓裳》暗拍，代他象板；藕丝白雪，掏个连环。未断先愁，将修更惜，女伴灯前比并看。消魂，向紫荆上，故逞纤纤。”

一十九

金陵郭三为讼事，江宁王令拘讯之。香亭为关说求免。王覆札云：“昨承简翰，诚恐狼藉枝；于园中立五彩幡，使封家十八姨莫逞其势。然郭郎者，只是逢场作戏；须俟上

梁文庄公弟梦善，字午楼，生富贵家，而娟洁静好，《孟》所谓“无献之家者也”年十五，举于乡，六上闱，不第；宰蠡县，非其志也。年过四十而卒。《都》一首，便觉不祥。其词云：“何人间有雁声？暮云无际且南征。西风禾黍临官，落日羊近古城。生意渐如衰柳尽，浮生只共片帆轻。劳劳踪迹年年是，凄绝天涯此夜情。”咏《熏炉》云：“梦去恰疑怀堕月，抱来错认玉为烟。”《饮沈椒园太史家》云：“微韵许追前辈，中酒还耐薄寒。”《述怀》云：“洗清羸潘令鬓，外人刚认一愁无。”皆清词丽句，楚楚自怜。亦有壮语，如：“不辞三万里，著书须计一千年。”恰不多也。

国初逸老某《赠妾》云：“香能损肺熏宜少，渐沾采莫频。”王健庵妻张瑶英《示儿》云：“教儿宝鸭休添火，龙脑香多最损。”瑶英有《绣墨诗集》，余已为刊刻矣，兹再录其佳句。《送健庵》云：“纵无多路情难别，须念衰亲游有方。”《病目》云：“岂为愁多清泪落，却缘烟重午炊迟。”《偶成》云：“无梦不愁唱早，有书只望雁飞过。”“荒院草删三径阔，破窗风一灯危。”“蛛知网添丝急，月待云开到槛迟。”

或问：“刘勰言陆机‘亦有锋颖，而腴词勿剪，终累文骨’。近日才人，如宝意、鱼门，时蹈此病。”余晓之曰：“韦端己云：‘屈、宋亦有芜词，应、刘岂无累句？但须选斯文者，留肝，烹鱼去乙可耳。此《极玄集》之所由作也。”’

二十二

王士又曾，字谷原，诗工游览。《同人看白莲》云：“船窗六扇拓银纱，倚桨风前落晚霞。依约前滩凉月晒，但闻气不看。”“皋亭来往省年时，香饮莲筒醉不辞。莫怪容浑似雪，看人亦鬓成丝。”《游陶然亭》云：“岸芦笋妨游屐，林蝶翻灰浣袷衣。转怕形人老，官冷真宜伴佛闲。”皆传诵一时。有《丁辛老屋集》。

二十八

薛中立幼时见蝴蝶，咏诗云：“佳人偷样好，停却绣鸳鸯。”大为乃翁生白所赏。且云：“宋时某童有句云：‘应是规啼不到，致令我父不还家。’都是就一时，竟成天籁。”

二十四

戊戌，余在杭州。两姬置酒，招女眷游西湖。瑶英以诗辞云：“呼女窗前看刺凤，课儿灯下学涂鸦。韶光一刻难虚掷，那有闲看湖上？”既而，遣人劫之，曰：“娘不来，怕作诗耶？”果飞舆而至，到湖心亭，书二十八字云：“酿天气雨新晴，一片清光两岸平。最好湖心亭上望，满堤人似中行。”

二十

汉杜钦兄弟，任二石者十人。钦官最小，名最著。韩文公之孙衮中状元后，人但知布衣方，不知状元韩衮。甚矣人传不在官位也！唐人诗曰：“孟简虽持节，襄属浩然。”简之名自在浩然下。然余到桂林，见独秀峰有简题名，笔力苍古。今之持节者，如孟简其人亦少矣。

—十八

二十七

岳轩名梦渊，为督抚上客。居与随园相近。丁丑秋，忽作诗会，大集名，其豪气犹可想。《江行》云：“荻港人维雪里舟，雪飞较荻稠。篷窗人醉荻中卧，时被雪飞上。”《荷》云：“兰舟载丽人，摇荷。亭亭红粉姿，与人相仿。其中有莲的，心苦惟侬赏。以掷奉郎，生憎金钏响。”两诗有古乐府遗音。

二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