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人或曰：“周孔皆能为此，但不为耳。”

吾答之曰：“必不求之于明文，而指之以空言者，吾便可谓周孔能振翮翻飞，翱翔八极，兴云致雨，移山井，但不为耳。一不以记籍见事为据者，复何限哉？必若所云者，吾亦可以言周孔皆已昇仙，但以此法不可以训世，恐人皆知不死之可得，皆必悉委供养，废宦而登危浮，以修斯，是为家无复孙，国无复臣吏，忠孝并丧，大必，故周孔密自为之，而秘不告人，外讬终亡之形，内有上仙之实。如此，则亦将何以难吾乎？亦又未必不然也。灵宝经有正机平衡飞授袟凡三篇，皆仙术也。吴王伐石以治室，而于合石之中，得紫文金简之书，不能读之，使使者持以问仲尼，而欺仲尼曰：‘吴王闲居，有赤雀衔书以置殿上，不知其义，故远谘呈。’仲尼以视之，曰：‘此乃灵宝之方，长生之法，禹之所服，隐在，年齐天地，朝于紫者也。禹将仙化，封之名山石函之中，乃今赤雀衔之，殆天授也。’以此论之是夏禹不死也，而仲尼又知之；安知仲尼不皆密修其乎？正复使圣人不为此事，未可谓无其效也。人所好恶，各各不同，谕之以面，岂不信哉？诚合其意，虽小必为也；不合其神，虽大不学也。好苦憎甘，既皆有矣，嗜利弃义，亦无数焉。‘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聚人曰财。’又曰：‘富与贵，是人之所’，而昔已有禅之以帝王之位而不用，委之以四海之富而不愿，蔑三九之官，背玉帛之聘，遂山林之洁，甘鱼钓之陋业者，盖不可胜数耳。又曰：‘男女饮，人之大存焉。’是以好不可谏，甘旨可忘忧。昔有绝穀弃，不畜妻妾，超然独往，浩然得意，顾影，漱忘味者，又难胜记也。人情莫不红颜艳姿，轻柔，而黄帝逑笃丑之嫫母，陈侯怜可憎之敦洽。人鼻无不乐香，故黄郁金、芝兰苏合、玄胆素胶、江离揭车、蕙秋兰，价同琼瑶，而海上之女，逐酷臭之夫，随之不止。周文嗜不之菹，不以易太牢之滋味。魏明好椎凿之声，不以易丝竹之和音。人各有意，安可求此以同彼乎？周孔自偶，不信仙，日月有所不照，圣人有所不知，岂可以圣人所不为，便云天下无仙！是责三光不照覆盆之内也。”

首向，隔墙之朱紫，林下之草芥，匣匮之书籍，地中之宝藏，丰林邃薮之鸟兽，重渊洪潭之鱼鳖，令周孔委曲其采，分别其名，经列其多少，审实其有无，未必能尽知，况于远此者乎？圣人不则饥，不饮则渴，灼之则，冻之则寒，挞之则痛，刃之则伤，岁久则老矣，损伤则病矣，气绝则死矣。此是其所与凡人无异者甚多，而其所以不同者至少矣。所以过绝人者，唯在于才长思远，给笔，德全行洁，训博闻之事耳，亦安能无事不兼邪？既已著作典谟，安上治民，复使之两知仙，长生不死，以此责圣人，何其多乎？吾闻至言逆俗耳，真语必违众，儒士卒览吾此书者，必谓吾非毁圣人。吾岂然哉？但尽理耳，理尽事穷，则似于谤讪周孔矣。世人谓圣人从天而坠，神灵之，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甚于服畏其名，不敢复料之以事，谓为圣人所不为，则人无复能之者也；圣人所不知，则人无复知之者也，不可笑哉？今以近事校之，想可以悟也。完山之鸟，卖生送死之声，孔不知之，便可复谓颜回只可偏解之乎？闻太山妇人之哭，问之，乃知虎其家三人，又不知此妇人何以不徙去之意，须答乃悟。见罗雀者纯得黄，不辨其意，问之乃觉。及葬母，不知父墓所在，须人语之，既定墓崩，又不知之，弟诰之，乃泫然涕。又疑颜渊之盗，乃假言祭先人，卜掇尘之虚伪。厩焚，又不知伤人否。颜渊后，便谓之已死。又周七十馀国，而不能逆知人之必不用之也，而栖栖遑遑，席不暇温。又不知匡人当围之，而由其途。问老以古礼，礼有所不解也。问郯以鸟官，官有所不识也。行不知津，而使人问之，又不知所问之人，必讥之而不告其路，若尔可知不问也。下车逐歌凤者，而不知彼之不住也。见南而不知其无益也。诸若此类，不可举，但不知仙法，何足怪哉？又俗儒云：圣人所不能，则馀人皆不能。则宕人居，梁母火化，伯耐至，仲都堪酷寒，左慈兵解而不死，甘始休粮以经岁，范轶见斫而不，鳖令尸而更生，少千执百鬼，长房缩地脉，仲甫假形于晨凫，张楷嘘起云雾，未闻周孔能为斯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