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治其罪,但心内终究愤恨不平。这就是难于接受进谏了。”太宗醒悟,说:“不是你,说不出这样的话。人苦于不能了解自己。”
在此之前,太宗建造飞山宫,魏徵上疏说:“隋朝据有天下三十多年,教化行于万里,威势震撼异族,然而顷刻丧失殆尽。那位炀帝,难道厌恶安定喜好灭亡吗?只因倚仗国力富强,不顾后患。驱使天下之人,役使万物,以奉养自己,搜求财帛子女,装修楼台馆所,徭役无时止息,征战接连不休,对外显示威严,对内行其险诈猜忌,邪恶者进用,忠正者斥退,上下互相欺瞒,百姓无法活命,以致自身死于匹夫之手,为天下之人所笑。
圣人乘此时机,拯救天下危难。如今隋帝的楼台馆所,尽被陛下所居;奇珍异物,尽为陛下所有;贵妇美女,尽在陛下身边;四海九州之人,尽成陛下臣妾。如能借鉴隋朝之所以灭亡的原因,思虑我朝获取天下的缘故,焚其宝衣,毁其广殿,安居于低矮的宫室,那就具有上等德行。如已成之业不致败落,承袭其原有的楼台馆所,取消一切不急之务,那就具有次一等的德行。如不思虑创立帝业的艰难,认为天命可以依仗,凭借基址扩建宫殿,快意于奢侈淫逸,使人们不见德政而劳役不休,那就是下等的德行了。用暴政取代暴政,将会照样出现动乱。做事不合法规,后人就没有好评。民怨神怒,灾害就会发生;灾害发生,动乱就会暴发。动乱暴发,自己的生命和名声能保持善终就很少见了。”
这一年,天降大雨,谷水、洛水泛滥成灾,冲毁宫观十九所,漂没居民六百家。魏徵上书陈事说:“臣听说治国以德与礼为基础,以诚与信为保证。诚、信确立,居下者就不会产生二心;德、礼表现出来,远方之人就会前来归附。所以德、礼、诚、信四者,是治国之大纲,不可废弃片刻。古书说:‘君主按礼节使用臣下,臣下应尽心竭力侍奉君主。’‘自古以来人总是要死的,人民如不信任统治者,国家就立不住脚。’还说‘:说同样的话而被信任,是因说话之前就受信任。同样的命令被执行,是在命令之外是否真诚待人所致。’那么,说话不被听从,是因不受信任;命令不被执行,是因缺乏诚意。不受信任的话,缺乏诚意的命令,君子是不说不为的。
“自从王道美好光明,至今已延续十多年了,仓库粮食越积越多,土地更为广阔,然而德行不能天天增广,仁义不能日渐加深,是何缘故呢?是因对待臣下,没有尽其诚信,虽有善始的勤劳,而无善终的美德。因此阿谀奉承之徒得以施展伎俩,说同心之人是结党营私,揭人隐私是大公无私,刚强正直是专权自用,忠直敢谏是诽谤诬蔑。称为结党营私,虽是忠信也遭怀疑;称为大公无私,虽是做假也无罪过;刚强正直的人害怕专权的指责而不敢尽力办事,忠诚敢谏的人顾虑诽谤非议而不敢尽言。惑乱视听,阻塞大道,妨碍教化,损伤德行,没有比这更甚的了。
“如今将致天下于大治的任务托付给君子,而其得失有时却询问小人,这样的话,毁誉就为小人操纵,而督察责罚则常加在君子头上。中等才智的人岂无小惠,但思虑不能远大,即使他们竭诚尽力,仍然不免倾覆败亡,何况心怀奸邪察颜观色行事的人呢!所以孔子说‘:君子中不仁爱的人是有的,但没有小人而有仁德的。’所以君子不能没有小恶,但恶不积多不妨碍其正直;小人不时也有小善,但善不积多不能使其忠诚。如今称某人为善人,又担心他不可信任,这与竖起直木而怀疑其影不直有何区别呢?所以上不被下级信任就不能指挥下级,下不受上级信任就无法事奉上级,信任的意义很大啊!
“从前齐桓公问管仲说:‘我想让酒坏在杯中,肉烂在俎上,这不会妨碍霸业吧?’管仲说:‘这本不好,但不会妨碍霸业。’桓公说‘:怎样做才妨碍霸业呢?’管仲说‘:不能知人,妨碍霸业;知而不能任用,妨碍霸业;用而不给职衔,妨碍霸业;给职衔而不信任,妨碍霸业;虽信任而又让小人参与,妨碍霸业。’晋国中行穆伯进攻鼓国,过了一年还未攻下。馈闲伦说‘:鼓国的啬夫,闲伦认识,不用劳累士大夫,鼓国就可得到。’穆伯不答应。左右之人说‘:不折一戟,不伤一卒,而鼓国可得,您为何不答应?’穆伯说:‘闲伦为人,谄佞而不仁。如让闲伦拿下鼓国,我就不得不予以奖赏;如奖赏他,就是奖赏佞人。佞人得志,就是让晋国舍弃仁德而为邪佞,虽得鼓国,又有何用!’穆伯不过是列国大夫,管仲只是霸主的辅佐,尚能谨慎于信任别人,远避谗谀之徒,何况陛下这样的上圣呢!如想让君子小人是非分明,必定要以德怀抚,以信相待,以义勉励,以礼约束,然后表彰善人而厌弃恶人,审慎刑法而明于奖赏,无为而治的善政就为时不远了!如表彰善人而不提拔,讨厌恶人而不除掉,罚不加于有罪,赏不及于有功,那么危亡之时甚至不能保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