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上去精力旺足,神情十分愉快。入栈之后,驻足店堂中,四处张望,仿佛想找个熟悉人打打招呼,好显示他荷包丰盈,也是个经常在小镇上走动的时髦人物。
弓展看到这位胡矮子,不但没有喜悦之感,反而恨不得过去当胸赏他一老拳。
因为这个胡矮子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曾经出过事故的样子。
既然什么事故也没有发生,又干嘛要拖到现在才来这家客栈?
他为什么不替别人想想,想想别人等他找他的滋味?
胡矮子终于朝他这边走过来了。
弓展坐下,偏开面孔,装作没有看到。
一名店伙跟过来招呼,胡矮子指指弓展道:“这位老弟是我们同村子的,替我添一壶酒,我在这里搭双筷子就行了。”
店伙很快的就送来一壶热酒,一双筷子。
等店伙离去后,胡矮子道:“我知道你老弟一定想问,为什么我没有依约定行事,而且迟到这个时候才过来。”
弓展轻咳了声道:“我知道原因,那是因为你一过石桥就看到了一个人。”
胡矮子一怔道:“你都知道了?”
弓展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胡矮子将信将疑道:“否则——”
弓展道:“这是江湖上时常发生的一个老故事,我只不过随便引用一下而已。”
胡矮子轻轻一拍桌面,兴奋地道:“你完全引用对了!你猜我见到的这个人是谁?”
弓展道:“谁?”
胡矮子道:“你猜猜看。”
弓展道:“猜不着。”
“算你老弟有自知之明!”胡矮子又敲了一下桌面道:“我矮子敢跟你老弟打个赌,这个人就是让你老弟猜上五十次,你也一定猜不着。”
这是一种激将法,弓展不理。
“这个人起先我也没有特别留意。”胡矮子接着道:“我最先注意到的,是他腰间的一把刀,一把很奇怪很奇怪的刀。”
“什么刀?”
“凤翎刀。”
“凤翎刀到处可见,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知道你一定会这样说。”胡矮子笑了:“我说这把凤翎刀奇怪,是因为它的刀身只有一般凤翎刀的一半宽,却比一般凤翎刀长了四寸左右。”
“凤翎刀是依形式取名,本来就没有一定的尺寸,刀身狭一点或是长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胡矮子笑道:“如果长沙颜尚书府的大窃案里没有一把凤翎刀,当然算不了什么。”
弓展大感意外:“你意思是说,这把凤翎刀是颜府窃案里的赃物之一?”
胡矮子笑着反问道:“现在你说吧!看到了这样一把刀,我该不该对它的新主人多多留意一番?”
弓展道:“它的新主人是谁?”
胡矮子道:“小金枪马其武!”
弓展不觉又是一楞:“跟毒牡丹胡美娘被人合称为‘欲海双绝’的‘小金枪’马其武?”
胡矮子道:“就是这个家伙?”
弓展不得不承认,胡矮子刚才一点也没有说错,如果要他猜这个人是谁,别说五十次,就是一百次,他也猜不着。
小金枪马其武积案如山,而且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奸杀案,很多被害苦主,不借重金雇请杀手,四处追捕截击,致令这位小金枪已很多年未敢再在江湖上露面,如今何以忽然在天门—带出现?难道这厮最近也像胡美娘一样投靠了神武极乐教?
弓展道:“这家伙如今在什么地方?”
胡矮子道:“一本万利堂。”
弓展道:“赌坊?”
胡矮子道:“是的。”
弓展道:“这就怪了,刚才我在镇上找你时,也曾去过那家一本万利堂,怎么没有见到你跟那个家伙?”
胡矮子道:“我们在后面,贵宾厅。”
弓展道:“你怎知道这家伙今晚不会离开那里?”
胡矮子道:“是他自己说的。否则,我又怎会舍得抛下那家伙抽身跑来这里?”
弓展道:“他怎么说?”
胡矮子道:“他跟一本万利堂的大总官癞痢头好像是老朋友。一本万利堂的大赌局,经常都是半夜开场。所以他吩咐那位癞痢头替他收拾一个房间,弄点酒菜,他要先饱啖一顿,休息一下。”
弓展道:“他既然清楚一本万利堂的大赌局要到半夜才开场,为什么这样早就赶过去?”
弓展道:“他也许只是路过本镇,临时动了赌兴,想留下来杀一下手瘾的也说不定。”
弓展道:“这厮为躲避仇家,已经很久未在江湖上露面。如今竟敢公然招摇过市,你猜想这是什么原因?”
胡矮子道:“我猜这厮大概是找到了什么扎硬的靠山。因为有人撑腰,胆就壮起来了。”
弓展微微点头,没有出口。
胡矮子虽然没有明白说出小金枪马其武找到的是什么靠山,但谁也不难听得出他暗示的是神武极乐教。这正跟弓展的猜测不谋而合。
胡矮子接着道:“这厮一身武功不弱,人又机警诡诈。要想逮住这个家伙,逼问颜府窃案的始末,我看得你老弟出马才行。”
弓展沉吟了片刻,抬头道:“你发现这姓马的,是过了镇外那座石桥以后的事。在没有发现这姓马的以前,你在桥头留下记号,要我提前一天,在这里跟你会面,又是为了什么?”
胡矮子的心情,好像一下子沉重了起来。他望着桌上的酒壶,缓缓道:“昨天在路上,我听了一个消息。”
(四)
胡矮子没有马上说出他在路上听到的是个什么样的消息。
弓展也没有追问。
因为他们都知道,天马集是个龙蛇混杂的地方。而现在这座店堂中,三教九流,无不俱备,谁也弄不清谁的身份。如果在这种地方谈论极密大事,岂非愚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