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连云第

——“朝yang坊中的连云第有多大？”

如果你拿这话问索尖儿手下的龚小三，他多半会挠挠tou，瞠目结she2地答不上来。

可如果你要问他：“那到底是连云第大还是长安城大？”

只怕那小厮会十分肯定地跟你说：“是连云第大！”

龚小三今日就是被李浅墨遣来朝yang坊的。

自从那日为报告铁灞姑失踪的消息，他从院墙上摔下来后，龚小三到李浅墨这个小院子就明显多了起来。

因为自索尖儿负伤之后，索尖儿与手下所有的联系就全都靠他了。所以他来得也勤。

于是今日，李浅墨便遣他到朝yang坊送一件东西。

龚小三年纪还小，不过十三四岁，一张面孔长得乖巧，清清秀秀。他的pi肤白净，看着就像好人家chushen的孩子，只是一shen青布衣裳明显地透着寒酸。

可就是这tao衣服，还是他好不容易搜罗来的。一开始这衣服多少还能壮壮他的胆，可到了朝yang坊，猛地见到这么大的宅子，这么乌墨锃亮的门，那门上金灿灿的兽首，与门口意态洋洋的大树，他对自己这shen干干净净、还算有三成新的衣服ma上就失去自信了。

只见他站在小街口的拐角chu1，一会扯下前襟，一会儿又扯下后襟，可无论怎么扯，都没把它料理得服帖，心里早吓得不敢靠前了。

无奈今日之事，既是李浅墨所托，又有索尖儿的严令，他不敢不从。他下了几次狠心，磨蹭了足有半个多时辰，才畏畏缩缩地向连云第门口那片青石板铺的路面上蹭去。

他走上去时，心里还在担心着：自己脚上别带的还有泥。

——无论怎么描述穷苦人家孩子乍见大hu人家时那zhong羞手羞脚的恐惧该都是不过分的。哪怕龚小三跟索尖儿混了也有数月之久，哪怕他现在已学会面对街tou殴斗，鲜血飞溅都不眨下yan了，可他那小小的心yan里，这时还是满满地装着怕。

这时他如不是不停地自己鼓励着自己，只怕恨不得都要哭chu来了。

他之所以还找得到理由自己鼓励自己，实是因为，今日他亲yan见到，李浅墨、索大哥还有珀nu，居然yan见得就要被房东赶chu来了。

今日一早，他就赶去李浅墨租住的那个小院儿。却发觉，原来有人到得比他还早。那人就是房东。那房东是来cui要房钱的，不只如此，他还要涨房租，而且，他还要求一次再多付一年的租钱。

这几日，因为多了珀nu，现如今又加了索尖儿，另加上索尖儿shen上有伤，需要好吃的、好药wu来调理，李浅墨手tou的一点积蓄便见了底。如今又碰上这么不讲理的房东，yan见索尖儿恨不得蹦起来跟那房东打一架，李浅墨就掏chu那么个奇怪的东西叫龚小三到朝yang坊来了。

不用问，龚小三也知dao他是叫自己来干什么。

——那一定是，借钱。

想起这么沉重的两个字，和那么沉重的两个字所能换来的一点轻飘飘的钱，他几乎又要忍不住快哭了chu来。

当时，忙忙luanluan，房东在院子里高声叫骂，索尖儿捂着xiong，忍着伤，tiao起来还骂，李浅墨也就没工夫嘱咐他什么，只给了他这样东西，叫他到朝yang坊的连云第来。

龚小三不用吩咐，已明白自己是zuo什么来的了。

——那一定是：借钱！

这样尴尬的事，从小到大，他已zuo过很多次。他记得有无数次，自己家里缺粮断米欠房租时，妈妈总是翻箱倒柜地搜chu一点什么，奇怪的是，她像总能搜chu点什么来。搜chu来了，就叫他去当铺里卖。而如果他不去，平日里那么和善的妈妈，总要下狠手打他。他不怕她打，他怕她哭，一边打一边哭，那泪水就像比平时的狠，蜇进伤痕里，格外地让他痛起来。

那里从家里到当铺的路总显得格外漫长。妈妈找chu的东西多半是别人不怎么想要的，如果想要当卖，总是要求人的。龚小三生得细nen，长得又还好看，所以妈妈总让他来zuo这个，说：别人看到你这张小脸，多少要可怜上咱们几分吧？

可她不知dao，就是这张小脸下，那腼腆害羞下藏着的自尊心要远胜过别的pi糙rou厚的小孩儿。龚小三已忘了有多少次，他涨红了脸，在别人半是好奇半是揶揄的调戏下，最后接过那几枚钱。

想到这儿，他不由叹了口气。这半年，他总算从家里逃了chu来，可终究还是要zuo这个吗？难dao他天生就是这样的命？

他鼓了鼓勇气，最后还是决定上前。

——就算不想起索尖儿一向以来对自己的照顾，就算不想起他暗地里对李浅墨的尊敬仰慕，只要一想起珀nu，想到那么mei丽的女孩子yan见得就要无家可归了，想起她那么些好玩的、好看的佩饰就要被扔chu屋外了，龚小三忍不住就yan圈一红。而接着，他还会脸上也一红。只要想起珀nu来，他最近总是暗地里忍不住要脸上一红，忍不住就qiang迫自己要刚qiang起来。

这时，他就刚qiang地拖着自己的两条tui走到那dao乌黑的大门前，哪怕那门上的兽首金灿灿得像会咬人，哪怕门口那两个tingxiong腆肚的门房看起来那么不和善，他还是走了过去。

果然，才到了门口，就听到那两个守门的呵斥dao：“小孩儿，要玩到别chu1去玩儿！”

龚小三忙忙抬起手，颤声dao：“我来找这里guan事的。”

那守门的两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yan。

龚小三最怕别人这样的打量。这么一打量，他只觉得，自己好容易搜罗来的这tao干净的衣服在自己shen上就越变得小了，小得都藏不住手脚，越藏不住，越不知它们该往哪儿放。

却听那守门的喝dao：“找guan事的干什么？”

龚小三急急地扬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