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天嘉有些奇怪：“这个矿主买下这个厂，就是为了搞黄它？他图的是什么？”

“什么破产？锅炉厂从建厂起，一直是市里的盈利大，从来没有亏损过，怎么能是破产？说穿了，就是你们报上经常说的那个叫什么什么…国有资产…怎么地？”他扭问何平。

“国有资产失。”何平告诉他。

“姨父，别说，市里的事情，你哪能知得那样清楚！”见话扯上市领导，何平忙劝阻他。

十人家都以树为主。这里是丘陵地带，适合桃树生长，当地产的桃一度是双市的特农产品，远销关内外。后来从日本引的“大久保”桃风靡全国，当地产桃销量一溃千里，再也没有了往日风光，村民的生活便一天不如一天了。双市城区东扩，东山风景区一带被辟为新经济技术开发区，这个小村落也被列开发范围，但因为土地置换补偿金数额不为村民所接受，当地政府便与这几十人家僵持住了。前几年，邓顺清家在村里还算情况不错，因为除了桃树，他还在城里有份工作，所以地铁债券发行时，他也用积蓄买了一些；可是这两年家境一落千丈，原因是他本人失去了工作，老伴儿患上一叫作“重症肌无力”的怪病，不但什么活儿也不了，而且每月药费还要几百元，加之儿开车送桃往凇河市销售，在山路上翻车砸断了一条，雪上加霜，这个原本称得上小康的人家顿时陷了赤贫境地。

“对，就是这个词儿！锅炉厂拍卖，典型的属于国有资产失，上亿的资产啊，不到三千万就卖掉了，了私人腰包！你说这些败家，还有一儿共产党的味儿吗？”邓顺清的脑门上青直迸。

“程序合法吗？”任天嘉问。

“我的大市长，他可是发了横财了！不说那些设备，都是前几年才从德国的，卖个一两千万不成问题，光是这块地，就值不止一个亿！”邓顺清边说边拍大，睛快要冒火来了。“可恨那个穆市长，改制大会上我要他把拍卖的收支账给大家伙儿报一报，他居然说，锅炉厂欠银行的贷款资不抵债，这个矿主买下它，用自己的钱还了债，是救了厂，救了大伙儿！他这不是在骗三岁娃娃吗！”

“合法个！”邓顺清一拍桌，声音提了八度“当时我是职工代表，找到厂长，说咱们工人反对卖厂，你猜那个浑厂长说什么？他说我是啥小农意识，是改革阻力，不和市委保持一致，还劝我小胳膊拧不过大，反对也没有用。本来买下厂那个家伙答应，改制后厂名称不变，生产不停，人员不减，待遇不降，可是这边刚一签字，他那边就开始减人，工友们每人拿到千八百元，说是买断工龄的钱，被一脑赶了来，过两天再去一看，设备都卖了，厂房也拆了，好端端一个几百人的厂就这样黄了。”

临门，任天嘉掏五百元钱，悄悄到何平手里，让她留给姨父。这本来是她打算给自己买衣服的钱。

“那当然一儿问题也没有，国资局、改革办、监察局、银行、经贸委、国税地税等有关门都在上面签了字，最后是以正式报告形式报请省里批准的。这件事在省内影响很大，因为其他市都没走得这样快，省报还为此专门发了评论给予肯定呢！”

邓顺清摇：“这可说不上，只听说他姓田，在双是个踩东西晃的人。”

“您别生气，慢慢说。”任天嘉劝他，又扭问何平是怎么回事。何平说，细节她也不清楚，只知去年全市经济工作会议上，孟书记提，要从搞活存量资产手，闯一条国有企业改革的新路，会后，穆副市长便抓了锅炉厂这个典型，行企业改制试，实行公开拍卖，后来，一个个矿主资把这个厂买下了，据说，郭市长对这拍卖形式不赞成，但市委决定了，他又正赶上国，等他回来，木已成舟，所以也无法改变了。

激动过后，邓顺清又恢复了在山上见到任天嘉时那副开朗快的样。任天嘉问起锅炉厂破产拍卖的情况，他的火气上起来了。

这是典型的乡村三间瓦房，只是已经破败不堪，外面的烟囱也倾颓了半截，窗上的玻璃碎了几块，用透明塑料布遮蔽着。邓顺清连声责怪何平不该把市长领到这个“狗窝”来，张罗着让任天嘉在椅上坐。任天嘉让何平陪自己到里屋看看卧病在炕上的女主人，她正在沉睡，两人没惊动她，悄悄退了来。

任天嘉摆摆手，不让何平说话，问：“这个矿主有什么背景，能拣这样一个大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