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之不尽的血源。况且,植物给人类供血不会传染病毒,是真正安全的血。
游艇一靠岸,连我在内共73名病毒性嗜血症患者就被送进了小岛南部的血液研究中心。着是由日本、法国、加拿大三国合作组建的研究机构,科研人员大都来自以上三国。由于在植物中培育的带人类基因的血液(简称植物血)仍处于研究阶段,尚未对外公开,陈平的朋友能找到这个地方实在是有点本事。
上岛的第一天,每位患者都接受了“植物血反应测试”第二天,研究人员就开始用相应血型的植物血为我们置换体内带病毒的血液。
第一次置换了1000cc的植物血,我觉得全身发痒,不是难受的搔痒,而是春风拂面时那种柔和的感觉。
研究人员计划在一个月内逐步把我们体内的血液全部置换成植物血。在此期间,允许病人们互相串门,他们也可以由医护人员陪同,在岛上散心。我安然享受这唯一的权利,到孟澜的病房去,对他冷嘲热讽了一番。
刚开始他完全不愿搭理我,就那样躺在床上,神情呆滞地望着天花板。他身体两侧各连着一根管子,一头是输血袋里的植物血源源不断地注进去。
我的目光在两根管子之间游移。“我说,我们可以做一个游戏。”我的语调轻松极了“等下面的袋子满了,上面的袋子空了,就把它们对调一下。”
一直朝上的那张面孔终于转向我这一边:“为什么拿生命当儿戏?”
“哈,”我干笑了一声“生命不就是上帝的玩笑么?”
他望着我不做声。
“我就是那样的一个玩笑。”我平静地宣布。
确切地说,我是一个人为的玩笑。
我是一个3P人。某个有钱的老女人想生孩子,又怕自己的生殖细胞质量不高,于是从一位年轻女性那里买来健康、有活力的卵细胞,通过手术抽出新鲜的卵浆注入她衰老的细胞里,那个生殖细胞再与一位男性的精子结合,放入子宫后经十月怀胎,就变成了我。
人谁无父母,长幼有叙,是为人伦。
3P婴儿比起借腹生子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后者在遗传学上只有一对父母,前者却有三个。我他妈的不是人。
那我又是他妈的什么东西?
孟澜侧了侧头。因为他仍躺在床上,这个动作看上去特别可笑。“后来呢?”他问,对我的故事产生了兴趣。
“我两岁那年,老女人越想越惶恐,生怕我会变成怪物,就把我送回当初做手术的研究所…供医学研究之用。”
沉默。
“公布的3P婴儿最早的一个出生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可实验品早于七八年就有了。我就是。我被放在正常环境中,和正常人一起生活、受教育、求职、工作,但我知道自己是不同的。”
“为什么?”
“我始终是个实验品,我不是我自己,只是一个实验的承载体。”孟澜张了张口,却没能发出声音。
我忽然发觉自己已经说了太多的话。
“你知道我的故事。”他缓缓地说。
“是。”
孟澜是天生盲儿,父亲是位眼科专家,为儿子移植了尚在实验阶段的电子眼。靠这一双电眼,孟澜依然能够捕捉世界的美丽,并将之表现于绘画,很快跻身于国际一流画家的行列。半个月前,他才公布了电眼的笔记——那是在他父亲空难死亡的一周后。
“可是你们都不知道,”他的语调无比苦涩“我并不是天生的盲儿。”
我一颤,这话里的意义使我震惊。
孟澜成长的记忆从一开始就与无休止的头痛史纠结在一起。二十岁前,他在父亲的医疗研究室接受过七次大手术,其中的痛苦非外人所能想象。二十岁那年,他偶然发现了父亲的秘密:为了医学研究,父亲竟然把当年才一岁大的儿子完全正常的双眼替换成电子眼,以比较电眼能否达到、甚至超过人眼的标准。
这个发现使孟澜对人性彻底失望,那时他的画作屡获国际大奖,没费多少周折就移民N国,与父亲断绝了关系。
“一个月前他又来找我。”孟澜追述那段重逢时表情格外凝重“那天我正在接受陈平的采访。”
“呵,那个女人。”我已猜到事情后来的发展。那个女人的性格就是爱多管闲事。
“父亲让我跟他去作一个检查,以确定能否再为我动一次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