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冷冷地问。她一贯不喜欢?他独自出神。她这时已经稍微镇定下来了。
“没想什么。”
“你肯定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事情得有个解释。”
“哦。”
她没有再追问。她好象对这个问题不感兴趣。她对荒谬的事一般也不寻求答案。这可能是一般女人的通病。韩愈夫妇缺乏交流,缺乏共同话题,常常便表现在这些方面。因此,他们便只是在马路上默默地走着。韩愈想到四年前他们也这样走过。他们刚在客栈里睡过觉,余兴未已,就出来散步,还买了一串荔枝。
那荔枝的白汁,流满了当时还是大学生的妻子红红的嘴唇,使韩愈看得全身燥热。他们当时真想一直走下去。
但是他们现在每走一步都很累。
长途汽车站、火车站都看过了,没有一个人。他们是不知如何开动那些车辆的。
“去飞机场看看。”
“那儿肯定也没戏。”
“哪怎么办?”
“我们还有两条腿。”
“靠两条腿我们能走出忧山吗?”
妻子的语气中透露出对整个世界的怀疑。
“你以为忧山是什么?是台湾海峡吗?”
“台湾海峡那是跨越,不是走出。”学文学出身的妻子说。
“红军万里长征不就是靠的两条腿吗!我们难道就做不到?真是…妇人之见。”
不知怎么竟说出了“红军”这样的词语,韩愈自己也觉得有些不伦不类。还有什么“妇人之见”
但他突然有些气壮。在北方那座城市里,他是不敢如此顶撞妻子的。可是,此时此刻的忧山给了他勇气,使他竟能…。他吃惊地看了看她。
她仅是黯然道:“是了,我们难道还不如红军?为什么要拿红军来打比喻?”
“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团结合作而不是内哄。”妻子求饶般地说。
这时,他们同时看到忧河边有一个公安局的派出所,门口停着两辆中华牌山地自行车。这座城市是山城,倒少见有自行车。韩愈心下疑虑。然而他却不愿多想。他们都是北方人,善于骑术,便纵身而上,开始逃亡。
这天的太阳非常毒辣,柏油路上甩着他们缩水了似的影子,韩愈从未意识到他们的身体竟有这般卑琐。
一生一世难得有这种清静。路途中,他们极想遇上哪怕个把行人,却满目仅是绝好风景。只见有村镇乡居,游乐场馆;亭台馆榭,政府楼舍;石林秀湖,厂矿企业;摩岩佛像,外商公司;纤陌田野,乡间别墅。人都弃世而去。而那大佛,随他们行了一程,便慢慢地滞后而最终看不到了。一路上,夫妻间也没话。
傍晚,他们面前出现了一座石桥,桥上打一横幅,上写“欢迎各界人士前来乐止县投资合作”原来不知不觉间竟就要逃出忧山。韩愈觉得太容易了一些。
隐约见那边树影婆娑,似闻鸟鸣。妻子这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妻子说:“我累了。再也不想走了。”
韩愈说:“不行,我们还没逃出忧山。”
这时他心中却对忧山充满留恋。
“逃出忧山?”
妻子象学外语一样复述韩愈的话,使他感到陌生。
他使用了“逃出忧山”这几个字,而不是“走出忧山”
或“离开忧山”甚至“告别忧山”这是一种立场或态度么?忧山是危险的代名词。但韩愈感到这样的结论仍然很表面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