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猝不及防的江。
我告诉妻子,有一年涨大水,在葛洲坝船闸中,浮着一层层尸体。有关部门于是派人打捞。打捞工站得高高的,观者如一尊尊神像,背对太阳而面目模糊。
捞一具尸体的报酬是十元钱。这吸引了当地很多民工。
然而,听了我的讲述,妻子像婴孩一样睁大眼睛,一点也不害怕的样子。
我接着讲,还有一次,江上浮着一具绿色的尸体,像商店里卖的玩具娃娃一样,就在左舷,一刹那就过去了。
谁也没想到尸体的流速竟然那么快,像是死掉的人受到附体灵魂的支配。
听到惊叫声走出舱来看的人,都失望地没能看到这具浮尸。
长江的凶险可见一斑。而今年的洪水据说很大,来之前我们还在报上看见如下的消息:受近日长江流域部分地区连续大到暴雨的影响,长江支流沅江、资水发生大洪水;洞庭湖、鄱阳湖水位持续上涨;长江中下游干流普遍超过警戒水位。据湖南省提供的情况,从7月8日至15日,全省共有12个地市56个县(市)受灾。
为支援湖南抗洪救灾,国家防总已紧急调运500条橡皮舟、3000件救生衣、2000只救生圈等抢险救灾物资到湖南。总参派出6架飞机支援地方抗洪救灾。
“不会出什么事吧?“较少出远门的妻子担心地问我。
“不会。“我肯定地说。
重庆城在船尾消失了。江面对于一般人来讲变得索然无味。我们便往船舱走回去。
在经过一个舱室时,见火烧脸和他的同伴在打扑克,这时正抬起头来,朝我咧嘴一笑。
回到舱中,妻子说:“这个人真让人难受。”
“他不过受了伤。他已经够不幸了。“”不。我是说他眼中有一道凶光。““这我倒没注意。不过,现在的人,谁的眼中没有一点凶光呢。“”你就没有。你这人太老实。“妻子怜爱地摸了一下我的脸。
我们住的是三等舱。同屋还有两位客人。他们是去宜昌出差的。我们和他们不太多说话。他们看我们是夫妻,也不来打搅。
刚过忠县,江面起了对面不见人的大雾。
这样的情形我只遇到过一次。那次是走上水。大概距重庆还有半天路途,突然长江上降下大雾,船开始减速。
舱里的旅客都沉默下来,坚持着打扑克。忽然有孩子尖叫了一声。
暴雨便倾泻了下来。
我冲上甲板,已看不见江面。船再一次减速,但仍在行进。
不久,便听见了自下而上的撞击声。全船一震。我心想,触礁了。
船停了下来。不一时,江面上泛出油渍。人们都涌到甲板上观看。船上的喇叭广播说,希望旅客不要集中在左舷,因为船倾斜了。
大家才回到舱里。我们开始找放救生衣的箱子。但一会后,船又行进了。
大人们又咬着牙开始一圈圈地打牌。
我们的船晚了十个小时才到重庆。岸上的灯火犹如一只只伤风的眼睛。我像来到了一个专供宇宙飞船系泊的港湾。
故乡,我已不认识了。
此时的大雾使我害怕暴雨重来。但竟然没有来。雾中似乎有一些光亮物,看不清楚。
客人们站在甲板上议论纷纷。
我坐在舱中,忧虑着客船出事。
外公曾给我讲过长江上海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