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天堂里的神祗,在云中走动。我试图开房门去看。房门却打不开。
有人从外面把它锁住了。
“怎么回事!谁开玩笑?“我有点气恼地叫道。没有人答理。是小孩子恶作剧吧?可是,他哪来的钥匙呢?
我打开窗户。外面的脚步声大了起来。但雾气太大,我只能隐隐地看见人影。
我朝他们大叫:“喂,帮帮忙叫船员。我们的房门不知怎么被反锁了!”
没有人理我。一种出事的恐惧袭击着我。船出了故障,大家都在逃命。
我觉得不能再犹豫了。我想到罗马尼亚影片《爆炸》。七十年代的人是怀着神秘的态度和惊惧的心情去观看这部内部影片的。那艘大船陷入的灾难,具有无限的真实。
我和同舱的人开始撞门。它很快被撞开了。浓雾滚涌进来,充满了房间,像是毒气。我与妻子互不能见。
我拉着她的手,走上甲板。我记得救生船在舷尾。我们便朝那边走去。我们同一些走动的身影交错。他们是旅客吗?还是水手?
我拉住一个身影,大声问道:“这是干嘛?”
他答非所问:“快去占领轮机房!”
“为什么?出了什么事?”“你是谁?”他反问。语气中有一种警惕。
另一个身影过来。“磨蹭什么,快点啊。”
两个身影顾不得我,都跑走了。
妻子说:“我害怕。咱们还是回去吧。”
我没了主意。
这时喇叭响了起来:“旅客请注意。旅客请注意。现在广播通知。船上发生了紧急事态。为保障大家的安全,请不要随便离开你们的舱室。”
妻子说:“回去吧。”
我说:“我想看看,出了什么事。是不是需要弃船。”
然而她却坚持。我们便摸索着回到了舱室。那两个客人也回来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好像是旅客和水手发生了争执。打得非常厉害。船长和大副都被关到底舱去了。旅客占领了这艘船。““不是海损吗?“”不是。““我还没听说过有这种事情。“”这是确实的消息。““那我们怎么办呢?“妻子问。
“等等吧。看事情怎么发展。只要不是海损,一切都好办。”自然界的毁灭那才是真正无法抗拒的。但仅仅是人与人之间的打斗,便是小事一桩了。
我稍稍放下心来。
在等待中,我通过讲我在长江上的经历来安慰受惊的妻子。
我原来乘船,一般都坐四等舱。但好奇的我常到底舱去巡视。
底舱是穷人坐的。在地上简单地铺一床篾席,一家几口便挤在上面。有的人连底舱也没住进去,便只好整日呆在甲板上了。他们大都是川东的农民。
这些农民几千年来便到处闯荡。四川人以天下为家,在我看来与淅江人的闯荡在趣味上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同,也许是这浑厚的长江和夹岸高峰造成的吧。
少年的我在长江上旅行时,我常常清晨五时便自动醒来,来到甲板上观望江景。黑色的山峰一层层往后退去,令人非常吃惊,甚至慌乱。心里着急地寻找词句来形容,但就是找不到。这时便要崇拜起刘白羽来。
同时,我也暗骂在甲板上呼呼大睡的农民。
中国人真是素质太低啊,在这伟大的造化面前,怎么能不起来观看呢。
今天,却为当初有这种想法感到羞耻,并感到刘白羽的迂腐、幼稚和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