乓乓的乱响之后,精密仪器被打得七零八落。
半小时后,一个身穿太空服的人从考察站跑了出去。他像个疯子似的不停地念叨着。
阿米尔出走后十分钟,戈里姆特的卧室门开了。戈里姆特缓步走到监视系统终端显示屏前,启动了外部监视器。他盯着屏幕上那个跳动的小点,手中握着一只秒表。
一连几个小时,戈里姆特动也不动地坐在显示屏前。阿米尔早已消失在荒漠之中,戈里姆特把目光从显示屏上移到了秒表上。
“到了。”戈里姆特嘀咕了一声,扔掉秒表,起身向贮藏室走去。在那面有着巨大创面的墙前,他拿起了阿米尔扔下的那柄餐刀,熟练地切下骨牌大小的一块“肉”放到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起来。心中想道:阿米尔现在大概正在生死线上挣扎,他氧气瓶中的氧气存量肯定耗光了。
稍微缓解一下饥饿,戈里姆特开始干活,他把自己卧室中的各种物品搬到大厅中去。当他的床被移开之后,原先被床遮住的那部分墙壁露了出来,只见一片灰惨惨的角质层。戈里姆特拿着餐刀和碟子回到已经空荡荡的卧室,又从那片创面周围切了一大块。然后走到厨房,把它交给自动烹调系统,亲自编定了烹调程序。
不久,一份火候正好的“煎牛排”送上了桌,戈里姆特慢慢吃了起来。整个大厅只有刀叉和碟子相碰的声音。
戈里姆特突然感到一阵孤寂,这是那种竞争消失之后的特有感觉。没有办法啊,现实就那么严酷。戈里姆特是老宇航员了,他对于地球方面的办事效率和救援队的准备周期了如指掌,他也了解整个考察站的给养储量和“莱文”的“身躯”总量以及“莱文”的自我修复能力。
他仔细计算过了,氧气、水、食品、微量元素补充药品、维生素类药物全都不够两个人支撑到救援飞船的到来。为了活下去,他只能如此。
吃完之后,戈里姆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件东西,这是一个信号接收装置。还在货运飞船刚刚出事没几天的时候,他就在阿米尔的衣服上放置了一个示踪器,依靠这个接收装置,他可以随时掌握阿米尔的动向。每当他确信阿米尔没有开启监视系统的时候,他就切割“墙壁”补充营养,应付饥饿。他知道这是一场生死较量,所以一开始他就严令不得以“莱文”为食,意图让阿米尔产生食用“莱文”是野蛮行为的心理禁忌,并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强化这一禁忌。那则地球发来的电报根本就是他事先编制的,他在适当时机把它调了出来,最终彻底摧垮了阿米尔的精神。阿米尔就这么为他戈里姆特能够活下去而让出了自己的生存空间。阿米尔至死也不会明白自己是一场生死竞争的失败者。
戈里姆特拿起那柄电磁锤,把那个信号接收装置放到桌上,一锤砸了下去。
救援队员们有些惴惴不安地看着过道口那个形销骨立的枯瘦人形,不相信他还是活着的。按他们的估计,这么漫长的时间大大超过了考察站中的食品储量可以支持的时日。他们窃窃私语,都感受到了这个战胜严酷环境的羸弱的人身上散发出的强者气息。
他们把幸存者扶进医疗舱后,立刻分作两队。一队留守考察站,一队直趋由幸存者提供的那个精神崩溃的队员迷失的大致方向。
戈里姆特在接受了医疗检查和洗浴之后终于吃上了自货运飞船出事以来的第一顿正常的饭食,这些精心调制的健胃流质食品和清凉的洗澡水使他终于确信自己又回到文明社会了。在阿米尔出走后的漫长等待中,他也曾感受到过本能的恐惧和孤独,也曾对自己是否真能熬到获救的时候发生过怀疑,但他都挺过来了。在那段日子里,他始终死死抱定一个信念,即一定要活下去,为此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不值得惋惜。就凭这一点,他活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