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小黄在我家里，我早就喊人来打死卖到汤锅铺去了。”八儿的妈说来脸已红红的！

因为“赏它几脚”的话，又使八儿的妈记起了许多他爹平素袒护狗的事。

“你只恨哈叭，哈叭哪里及得到梁家的小黄呢？”

“再不知趣，就赏它几脚！”八儿的爹，看那只哈叭摇着尾很规矩的去后，对着八儿笑笑的说。

然而八儿知哈叭这时还在门帘外边徘徊。

“混账…”很懂事样经过八儿一声吆喝，哈叭那个大就不见了。

“哈叭，我八儿要你去，快罢…”接着是一块大骨掷到地上，哈叭总算知事，衔着骨到外面啃嚼去了。

“让他带去，我宝宝一个人不会玩，难必定要一个狗来陪吗？”以下的话风又转到了爹的上“牵了去也免得天天同八儿争东西吃！”

然而八儿知爹是不会把狗带到场上去的，故毫不气馁。

小黄是怎么一个样，乃值得八儿的爹提来同哈叭相较呢？那是上隔梁家一只守门狗，有得是见人就咬的一张狠。梁家因了这只狗，几多熟人都不敢上门了。但八儿的妈，时常过梁家时，那狗却象很客气似的，低低吠两声就走了开去。八儿的妈，以为这已是互相认识的一表示了，所以总不大如别人样对这狗防备。上月，为八儿满八岁的生日，八儿的妈上梁家去借碓舂粑粑，门后，小黄突然一变往日态度，毫不认账似的，扑拢来大腱上咬了一就走了。这也只能怪她自己，上了那个平素小黄不曾见她过的竹簸。落后是梁四屋里人为敷上了止血药，又为把米粉舂好了事。转时，八儿的妈就一一为他爹说了，还说那畜生连天天见面的人也认不清，真的该拿来打死起！因此一来，八儿的爹就找一句为自己心这只哈叭护短的话了。

“那我明天就把哈叭带到场上去，不再让它同你玩。”果真八儿的爹的宣言是真，那以后八儿就未免寂寞了。

本来那一次小黄给她的惊吓比痛苦还多，请想，两只手正扶着一个大簸簸，而那畜生闪不知扑拢来就在你腱上啃一下，怎不使人气愤？要是八儿家哈叭竟顽到同小黄一样，恐怕八儿的爹，不再要提议，也早成打狗的杨大爷一笔生意了。

“赏它几脚，你看到它欺负八儿，哪一次又舍得踢它？八宝似的，养得它恣刺得怪不逗人喜，一吃饭就来桌下钻，赶去还得丢一块骨，其实都是你惯死了它！”这显然是对八儿的爹有挪揄了。

八儿不着意的把转到门帘脚边去，两个白耳朵同一双大睛又在门帘下脚掀开现了。哈叭象是心里怯怯的，只把一个伸房来看里面的风，又象不好意思似的（尾也在摇摆）。

一九二五年十二月二十六日于北京

“真的，妈，它还抢过我的鸭脑壳呢。”其实这也只能怪八儿那一次自己手松。然而八儿偏把这话来帮助他妈说哈叭的坏话。

其实“赏它几脚”的话，倘若真要八儿来执行，还不是空的？凭你八儿再用力重踢它几脚，让你八儿狠狠的用吃力气，顽的哈叭，它不还是依然伏在桌下嚼它所愿嚼的东西吗？

譬如是哈叭顽到使八儿的妈发气时，八儿的爹就把“比梁家小黄就不如了！”“那你喜小黄罢？”“我这哈叭可惜不会咬人！”一类足以证明这只哈叭虽顽实天真驯善的话来解围，自然这一类解围的话中，还夹着逗自己开心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