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鸭子集-玫瑰与九妹

大哥从学堂归来时，手上拿了一大束有刺的青绿树枝。

“妈，我从萧家讨得玫瑰hua来了。”

大哥高兴的神气，象捡得“八宝jing1”似的。

“不知大哥到哪个地方找得这些刺条子来，却还来扯谎妈是玫瑰hua，”九妹说“妈，你莫要信他话！”

“你不信不要jin。到明年子四月间开chu各zhonghua时，我可不准你dai，…还有好吃的玫瑰糖。”大哥见九妹不相信，故意这样逗她。说到玫瑰hua时，又把手上那一束青绿刺条子举了一举，——象大朵大朵的绯红玫瑰hua已满缀在枝上，而立即就可以摘下来zuo玫瑰糖似的！

“谁希罕你的，我顾自不会跑到三姨家去摘吗！妈，是罢？”

“是！我宝宝不有几多，会希罕他的？”

妈虽说是顺到九妹的话，但这原是她要大哥到萧家讨的，是以又要我去帮大哥的忙：“芸儿去帮大哥的忙，把那蓝hua六角形钵子的ji冠huabachu不要了，就用那四个钵子分栽。剩下的把cha到hua坛海棠边去。”

大哥在九妹脸上轻轻的刮了一下，就走到院中去了。jiao纵的小九妹气得两脚luantiao，非要走chu去报复一下不可。但给妈扯住了。

“乖崽，让他一次就是了！我们夜里煮鸽子dan吃，莫分他…那你打妈一下好罢。”

“妈讨厌！专卫护大哥！他有理无理打了人家一个耳ba子，难dao就算了？”

妈把九妹正在yan睛角边干ca的小手放到自己脸上拍了几下，九妹又笑了。

大哥这一刮，自然是为的报复九妹多嘴的仇。

满院坝散着红墨se土砂，有些细小的红se曲蟮四chu1luan爬着。几只小ji在那里用脚luan扒，赶了去又复拢来。大哥卷起两只衣袖筒，拿了外祖母剪麻绳那把方tou大剪刀，把玫瑰枝条一律剪成一尺多长短。又把剪chu1各粘上一片糯泥ba，说是免得走气。

“老二，这一些是三zhong（大哥用手指点），这是红的，这是水红，这是大红，那zhong是白的。是栽成各自一钵好呢，还是混合起栽好——你说？”

“打伙栽好玩点。开hua时也必定更热闹有趣…大哥，怎么又不将那zhong黄se镶边的弄来呢？”

“那zhong难活，萧子敬说不容易cha，到分株时答应分给我两钵…好，依你办，打伙儿栽好玩点。”

我们把钵子底底各放了一片小瓦，才将新泥放下。大哥扶着枝条，待我把泥土堆到与钵口齐平时，大哥才敢松手，又用手筑实一下，洒了点水，然后放到hua架子上去。

每钵的枝条均约有十gen左右，hua坛上，却只cha了三gen。

就中最关心hua发育的自然要数大哥了。他时时去看视，间或又背到妈偷悄儿bachu钵中小的枝条来验看是否生了gen须。

妈也能记到每早上拿着那把白铁pen壶去洒水。当小小的翠绿叶片从枝条上nen杈桠间长chu时，大家都觉得极高兴。

“妈，妈，玫瑰有许多苞了！有个大点的尖尖上已红。往天我们总不去注意过它，还以为今年不会开hua呢。”

六弟发狂似的高兴，跑到妈床边来说。九妹还刚睡醒，正搂着妈手臂说笑，听见了，忙要挣着起来，cui妈帮她穿衣。

她连袜子也不及穿，披着那一tou黄发，便同六弟站在那蓝hua钵子边旁数hua苞了。

“妈，第一个钵子有七个，第二个钵子有二十几个，第三个钵子有十七个，第四个钵子有三个；六哥说第四个是不大向yang，但它叶子却又分外多分外绿。hua坛上六哥不准我爬上去，他说有十几个。”

当妈为九妹在窗下梳理tou上那一脑壳黄tou发时，九妹便把刚才同六弟所数的hua苞数目告妈。

没有zuo声的妈，大概又想到去年秋天栽hua的大哥shen上去了。

当第一朵水红的玫瑰在第二个钵子上开放时，九妹记着妈的教训，连洗衣的张嫂进屋时见到刚要想用手去抚mo一下，也为她“嗨！不准抓呀！张嫂”忙制止着了。以后hua越开越多，九妹同六弟两人每早上都各争先起床跑到hua钵边去数夜来新开的hua朵有多少。九妹还时常一人站立在hua钵边对着那shen红浅红的hua朵微笑，象hua也正觑着她微笑的样子。

hua坛上大概是土多一点罢。虽只三四个枝条，开的hua却不次于钵tou中的。并且hua也似乎更大一点。不久，接近檐下那一钵子也开得满shen满ti了。而新的苞还是继续从各枝条nen芽中茁壮。

屋里似乎比往年热闹一点。

凡到我家来玩的人，都说这hua各zhong颜se开在一个钵子内，真是错杂的好看。同大姐同学的一些女学生到我家来看hua时，也都夸奖这hua有趣。三姨并且说，比她hua园里的开得茂盛的远。

妈因为爱惜，从不忍摘一朵下来给人，因此，谢落了的，不久便都各于它的di上长了一个小绿果子。妈又要我写信去告在长沙读书的大哥，信封里九妹附上了十多片谢落下的玫瑰huaban。

那年的玫瑰糖呢，还是九妹到三姨家里摘了一大篮单ban玫瑰zuo的。

一九二五年十一月于北京窄而霉小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