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鸭子集-往事

这事说来又是十多年了。

算来我是六岁。因为第二次我见到长子四叔时，他那条有趣的辫子就不见了。

那是夏天秋天之间。我仿佛还没有上过学。妈因怕我到外面同瑞龙他们玩时又打架，或是luan吃东西，每天都要靠到她shen边坐着，除了吃晚饭后洗完澡同大哥各人拿五个小钱到dao门口去买士元的凉粉外，剩下便都不准chu去了！至于为甚又能吃凉粉？那大概是妈知dao士元凉粉是玫瑰糖，不至吃后生病吧。本来那时的时疫也真凶，听瑞龙妈说，杨老六一家四口人，从十五得病，不到三天便都死了！

我们是在堂屋背后那小天井内席子上坐着的。妈为我从一个小黑洋铁箱子内取chu一束一束方块儿字来念，她便膝tou上搁着一个麻篮绩麻。弄子里跑来的风又凉又ruan，很易引人瞌睡，当我倒在席子上时，妈总每每停了她的工作，为我拿蒲扇来赶那些专爱停留在人脸上的饭蚊子。间或有个时候妈也会睡觉，必到大哥从学校夹着书包回来嚷肚子饿时才醒，那末，夜饭必定便又要晚一点了！

爹好象到乡下江家坪老屋去了好久了，有天忽然要四叔来接我们。接的意思四叔也不大清楚，大概也就是闻到城里时疫的事情吧。妈也不说什么，她知dao大姐二姐都在乡里，我自然有她们料理。只嘱咐了四叔不准大哥到乡下溪里去洗澡。

因大哥前几天回来略晚，妈mo他小辫子还shi漉漉的，知他必是同几个同学到大河里洗过澡了，还重重的打了他一顿呢。四叔是一个长子，人又不大fei，但很jing1壮。妈常说这是会走路的人。铜仁到我凤皇是一百二十里蛮路，他能扛六十斤担子一早动shen，不抹黑就到了，这怎么不算狠！他到了家时，便忙自去厨房烧水洗脚。那夜我们吃的夜饭菜是南瓜炒niurou。

妈捡菜劝他时，他又选chu无辣子的niurou放到我碗里。真是好四叔呵！

那时人真小，我同大哥还是各人坐在一只箩筐里为四叔担去的！大哥虽大我五六岁，但在四叔肩上似乎并不什么不匀称。乡下隔城有四十多里，妈怕太yang把我们晒chu病来，所以我们天刚一发白就动shen，到行有一半的唐峒山时，太yang还才红红的。到了山ding，四叔把我们抱chu来各人放了一泡niao，我们便都坐在一株大刺栎树下歇憩。那树的杈桠上搁了无数小石tou，树左边又有一个石tou堆成的小屋子。四叔为我们解说，小屋子是山神土地，为赶山打野猪人设的；树上石tou是寄倦的：凡是走长路的人，只要放一个石tou到树上，便不倦了。但大哥问他为甚不也放一个石子时，他却不zuo声。

他那条辫子细而长正同他shen子一样。本来是挽放tou上后再加上草帽的，不知是那辫子长了呢还是他太随意，总是动不动又掉下来，当我是在他背后那tou时，辫子梢梢便时时在我tou上晃。

“芸儿，莫闹！扯着我不好走！”

我伸chu手扯着他辫子只是拽，他总是和和气气这样说。

“四满①，到了？”大哥很着急的这么问。

“快了，快了，快了！芸弟都不急，你怎么这样慌？你看我跑！”他略略把脚步放快一点，大哥便又嚷摇的tou痛了。

他一路笑大哥不济。

到时，爹正同姨婆五叔